董伏进已经回来了,具言邵树德所讲之事,朱瑾大怒,差点杀了董伏进。总算还有点理智,压住了心中的暴虐情绪,让董某人滚蛋。
妻子齐氏性子柔弱,在一旁默默垂泪,道:“这么多年打打杀杀,何时是个头?昔年朱全忠攻郓、兖,人心惶惶。安稳了没几年,夏人又来,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朱瑾听了又是暴怒,刚想骂人,甫一接触到妻子的眼神,心中有愧,长叹一声,道:“你不懂。如今这个世道,你不狠就活不下去,没有权也活不下去。我但凡稍稍软弱一点,镇内军士能杀了我。”
关系盘根错节、世代联姻的藩镇武夫们没有任何节操,谁当节度使都无所谓,别动他们的好处就行。
所以,朱瑾的这个担忧也不是空穴来风。
中和二年(886),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爱其勇武,将女儿许配给朱瑾。朱瑾带人至兖州迎亲,在队伍中私藏甲兵,然后在婚宴上动手。传闻齐克让死于当场,也有传闻齐克让逃走,不知所踪,但这都不重要,朱瑾趁机占了兖州,自称留后,时年二十岁,手下也只有数百兵。
以数百人占一个大镇当节度使,说起来可笑,但朱瑾真的做到了。虽说是以前任节度使女婿的身份接掌帅位,但这有个鸟用,说穿了也就是个由头罢了,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朱瑾非常识趣,迁就兖镇武夫,大许好处,最后换得他们作壁上观,承认他为节度使。
但这样得来的帅位真的是完整的吗?
当然不可能了!
得位不正,就要受武夫们挟制、裹挟,就要迁就他们,讨好他们,是不可能完整行使节度使权力的。
虽然这些年朱瑾也在大力整顿,局面有所扭转,但根子就那样,这辈子是摆脱不了那帮武夫了,难不成引外镇武夫来把他们杀掉?王式当年让忠武军杀光徐州银刀都的骄兵悍将,也只是稍稍缓解,没甚鸟用。
“再者,局势还没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说到这里,朱瑾的神色稍稍有些振奋,道:“邵贼那么多敌人,他不会在我这边耽搁太长时间的。只要坚定守住,就有办法。如果局势大变,说不定还会机会。”
齐氏只是垂泪。
什么机会?难不成还想问鼎天下?或者称帝一方?
“柔娘,听闻你家在神策军和奉天镇还有关系,可否……”朱瑾欲言又止。
齐氏轻抬螓首,泪眼朦胧。
齐氏其实是河北博野人。
曾祖齐荣曾任成德军节度押衙、博野镇遏兵马使。长庆初,王廷凑发动兵变,杀成德节度使田弘正,齐荣次子、幼子亦被杀。乱军至博野,欲尽屠之,齐荣长子齐志英、三子齐志萼率博野军出逃至长安,自此依附朝廷。
齐志英有三子,长曰齐克信、次曰齐克谏、次曰齐克让。齐克谏死于征讨党项的战争,齐克让一直在神策军为将,后来出任泰宁军节度使。
齐志萼之子齐克俭曾任奉天节度使。黄巢败亡后,朝廷废奉天镇,齐克俭手下兵马(博野军后人)并入神策军,自此闲居,已经去世。
李茂贞其实也出身于这一系,他手下很多大将的籍贯都是深州博野。
“神策军都那副样子了,能有何用?”齐氏哭道:“齐氏虽为奉天大族,但无兵无权,奉天节度使王卞又有数千华州兵,能成什么事?”
“关中空虚,此时若能有一支兵马起事,则全境糜烂,邵贼定然无法舍弃关中,肯定会抽兵回援的。”朱瑾急道。
齐氏只是摇头。
“贱人!”朱瑾怒不可遏,直接出了门。
“大帅,有好消息。”刚回到前厅,却见衙将康怀英、幕府判官辛绾走了过来。
不一会儿,他的两个儿子朱用忠、朱用贞也走了过来,一脸喜色。
“什么好消息?可是刘知俊死了?”朱瑾没好气地问道。
阎宝领军万人至任城,与守军里应外合,击退刘知俊,斩首千余。
随后双方对峙于任城,大小战斗数次,互有胜负。
没能击破龙虎军,朱瑾很是失望。以前只知道刘知俊用兵有智谋,可没想到野战打呆仗也还可以。
“齐州朱琼遣使来告,邢州安金俊遣使飞告,劝我等坚守城池,万勿浪战。”辛绾捋了捋胡须,笑道。
“安金俊?”朱瑾心中一动,这是李克用的人啊,他太熟悉了。
昔年对抗朱全忠。李克用先后派了石君和、安家兄弟、史俨、李承嗣等人相助。石君和被朱全忠擒杀,其余人等都回去了,时隔这么多年,李克用终于又要来援助他们了吗?
“确实是好消息,这次派谁来?”朱瑾问道。
“据闻是何怀宝、米志诚等人。”辛绾回道。
“何怀宝我知矣,米志诚是何等样人?又将多少兵而来?”
“兵力多寡不知。听闻米志诚箭矢出众,为骁将也。”
“骁将有个屁用。”朱瑾骂了一句:“史俨、李承嗣也很能打,斩将夺旗寻常事也。但在朱珍、丁会、庞师古之流面前占到便宜了吗?兵多不多,这才是最重要的。”
辛绾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罢了!先固守吧,夏贼能破梁贼,显然是有几分本事的。”朱瑾烦躁地说道:“不过,贼人几路出师,却也是个麻烦。我再跑一趟任城,先把阎宝接回来。”
“大帅,夏贼人多势众,须得小心行事。”康怀英谏道:“铁林军三万众尚未出现,或有玄机。他们在哪?飞龙军说是攻莱芜,但也只是到城下转了一圈,而今在乡间劫掠粮草,不知其下一步所往。阎将军所部,很可能已经被盯上了,不如就地坚守。任城挡贼要冲,厮杀多年,城守完备,粮械充足,是可以守的。有此城在,贼人这一路便不敢深入兖州。”
朱瑾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不过还是说道:“不行,阎宝部不容有失。你等速速收集粮草,征发土团,动作要快。兖州乡勇征战多年,还是可以打的,先征个五千兵。再过一阵子,各州外镇军也到了,兵力更为雄厚,就不惧邵贼了。他现在是以快打慢,咱们要拖慢他的脚步。”
“遵命。”康怀英、胡规、辛绾等人无奈,只能应下。
朱瑾瞧瞧看了看他们的脸色,暗想就得强硬一些,不然怕是要被人轻视。
匆匆回后宅取了佩剑、弓梢、甲胄之后,朱瑾便在亲兵的簇拥下离去了。临走之前,看了下夫人齐氏,见她呆呆地坐在那里,翻看着父亲齐克让留下的玉佩,心中更加烦躁,扭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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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芜谷之中,大队人马正在行军。
两侧山岭之上,斥候若隐若现。甚至在一些特别险要的地段,还有人弃了马骡,攀援而上,仔细巡视。
行军,是最容易遭受致命打击的时候,更何况他们正行军在地势艰险的山谷之中。xǐυmь.℃òm
泰山、鲁山、沂山自西向东,将后世的山东分为南北两半。莱芜谷是这些山脉中间的断陉,西南端谷口在今莱芜西南三十里处,东北端谷口在今临淄县西南,淄水、汶水出其中,淄水东北流入齐,汶水西南流入鲁。
谷长一百数十里,水流其中,道亦行其中,两壁连山,林木荫翳,甚为艰险。
临近谷口之处,一众骑士奔向一处高地。及近,立刻下马。辅兵收拢马匹,战兵取下器械后结阵守御。
还好,并没有敌人。他们这么做,都是习惯了,任何时候大意不得。
不一会儿,又一支骑军涌出。
他们没有下马,而是直接策马远行,散开搜索。
梁汉颙一马当先,驰骋在空旷的平地之上,出山的感觉真好!
听闻黑矟、金刀二军征战之时,都有大量蕃人轻骑辅助。但飞龙军不需要,这么多年来,他们已经培养出了两千余步骑两便的勇士,步战时能披重甲厮杀,骑战时也打得有模有样。
一般而言,只有家境特别殷实的人,长时间习练之后,才能做到步战、骑战双双精通。
飞龙军将士的来源很复杂,其中相当一部分是梁地逃兵以及在濮州招募的郓镇武人。中原大地,但凡家里有个百余亩地的小地主家庭,都竭尽全力供养子弟习武。他们一般练的是步战,骑马倒是会的,但骑战就差不少了,如今经过几年时间的苦练,也慢慢练出来了。
两千骑士出莱芜谷后,直往前冲了七八里,这才止住,恢复战马的体力。
“刘裕伐广固,主力走沂水、大岘道,偏师自彭城,历瑕丘,取莱芜谷道。”梁汉颙说道:“齐人不知兵矣,光想着增援齐州,进兵郓州,以为兖、沂、密皆友镇属州,防备稀松,今便让他们吃个亏。”
“副使,欲伐广固乎?”都虞候薛离跟了上来,问道。
“兵分两路,哪里有便宜占就去哪里。”梁汉颙说道。
薛离还真不知道这事,看来是契苾璋临时起意,这胆子也太大了。
“咱们是北线,去淄州。军使自走徐关道,至青州。”梁汉颙进一步解释道:“两路出兵,将齐镇搅个天翻地覆。”
薛离出身河中,或许是从小经历的军事教育不同,他特别佩服契苾璋这种蕃将,打仗不循规蹈矩,胆子奇大无比,什么地方都敢去,长途奔袭,以战养战。梁汉颙久浸此风,如今看来也是胆大包天。
飞龙军,异类也。军纪奇差,马骡损耗奇大,兵员损耗奇大,战功奇大。
夏王能容忍他们,大概就是看在这份上。一支野惯了的部队,偏偏自由度还极高,不知道这次能创造什么奇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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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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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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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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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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