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德镇内,河东、义武、幽州、成德四镇混战。
朱全忠派儿子朱友裕率兵五万至徐州,汇合丁会,攻时溥。
杨行密帐下大将李神福在庐、舒二州激战正酣。
孙儒被灭后,钱、杨二人矛盾爆发,钱镠急于夺回被杨行密占领的浙西地盘,攻常州。
孙儒残部由王坛、刘建锋、马殷等人分领,蹿入江西,州县次第陷落,无人能挡。
西门文通挥师猛攻成都,陈敬瑄危若累卵。
李侃遣兵攻朗州雷满。
福州城外,王审潮、范晖继续鏖战。
襄阳城下,忠义军誓师出发,顺汉水而下,直扑复州。
贺兰山西麓,银枪都大举西进,打算配合甘、凉、肃三州部落兵,围剿河西党项。
好家伙,整个大唐境内,战事就没有停歇的时候。
大顺四年(893)的战争季,就这样开幕雷击!
而这一天的长安,圣人还在祭祀。
社祭结束之时,太常乐人奏《凯安》,以象六变:“一变象龙参墟,二变象克定关中,三变象东夏宾服,四变象江淮平……”
圣人泪流满面。
李氏先圣,定关中、破窦夏、平江淮,一幕幕往事,仿如昨日。
而今是什么模样?藩镇跋扈,四处烽烟,天下分崩离析,天子坐困京兆。
回到宫中后,圣人一连好多天都没精神。甚至连又新修了几座宫殿这种大好事都兴致缺缺,特别是在知道修宫殿部分木材是昭信军节度使李延龄、凤翔节度使折嗣伦、邠宁节度使李柏联手上供的之后,更是心情恶劣。
邠宁镇离长安这么近的地方,邵树德不但安排了个节度使,庆、宁二州也重新安排了刺史,前者是随州赵岑,后者是房州孙典。
关中这一片,几乎全是他的党羽。偏偏他在士子中的声望暴涨,一些人写诗吹捧,一些人说董昌都能封越王,请封邵树德为夏王。
听着就让人生气!
二月三十日,圣人无精打采地上朝。
工具人百官一起上朝,一起退朝,崔昭纬、韦昭度、刘崇望三人留了下来,郑延昌看了三人一眼,摇了摇头,去衙署忙活财计事宜了。
“河东节度使李克用表石善友为大同军节度使,三位师长如何看?”圣人难得找到了点感兴趣的乐子,问道。
“陛下,赫连铎应是败了,听闻遁去草原,不知所终。不妨允了此事,河东年年上供不辍,克用又很忠心,不能寒了其心。”韦昭度建议道。
圣人问这事的目的很显然不是这个。只见他纠结了会,突然问道:“克用与树德,会不会就此互相攻杀?”
“陛下,克用已自云、蔚二州东出,攻幽州去了。树德大肆集结人马,屯于渭北,不像是要攻河东的样子。”韦昭度回道。
“树德在渭北意欲何为?”
“回陛下,似乎在讲武田猎。”
“他一介藩臣,有何资格讲武田猎?”圣人脸上怒气一闪,随后又无奈地一叹:“既打不起来,也没甚意思。”xiumb.com
韦昭度有些无奈。做天子的,怎么终日希望自己的藩臣打起来呢?
“幽州将士请受李匡筹为卢龙节度使。”韦昭度说完,崔昭纬清了清嗓子,道:“李匡筹献绢五十万匹、钱二十万缗、金银器千件,已派军士押运上路,送往长安。陛下不妨许之,以济国用。”
一般兵变上台的“留后”,朝廷都会顺水推舟,答应下来。更何况李匡筹知情识趣,还愿意进献财货,那就更没必要拦着人家了。
“匡威何在?”圣人突然问道。
“不知。”韦、崔二人有些汗颜,朝廷打探消息的门路,远没有各路藩镇多,除非地方上主动上表章,一般得到的都是滞后的消息。
事实上目前李匡威有家难回,滞留在了成德。
他曾经率军火速返回,但军士们士气低落,不断有人叛逃回幽州。带着仅剩下的一部分人马走到博野时,被李匡筹派来的大军击败,狼狈蹿回镇州。至此,大部分幽州军人都归顺李匡筹了,匡威身边不过数千兵马,皆亲信党羽,寄人篱下。
他已经派遣使者前往长安,打算入朝为官,只不过朝廷目前还未得到消息罢了。
“陛下,匡威多半回不去幽州了,或可令其入朝,以增禁军实力。”崔昭纬建议道:“玉山都三千余徐镇将校子弟,战力强横,明显高出其他都一大截。若匡威入朝,再带来幽燕精兵,则更是如虎添翼。”
“然长安百姓对幽州兵的看法很坏,或不愿其入朝。”圣人担忧道。
当年安史之乱就以幽州兵为主,建中年间朱泚之乱,从幽州开来的五千防秋兵也非常活跃,长安百姓不待见他们,实属寻常。
“陛下勿忧。”崔昭纬胸有成竹地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关中兵力强盛,燕兵来了,怕是也不敢造次。”
这就是邵大帅的功劳了。他几乎就是关中的保护神,护食得很。京兆府被其势力包围着,固然憋屈,但也规避了很多外界风险不是?
“那便遣使与匡威接触。若其愿意入朝,清贵显位少不了他。”
“陛下圣明。”三位宰相齐声贺道。
“接下来是科考之事……”
朝廷的“过家家”是忙碌的,而邵大帅在同州却比较清闲。
张彦球所统之振武军从夏州南下,前阵子刚刚抵达同州。
经略军还在加快行军速度,预计还要一些时日方能抵达。
而随着局势的变化,现在知道下一阶段攻略重点和细节的夏军将领也越来越多。
大家最关心的,还是何时发动!
“张将军,此番若东进成功,离河东就越来越近了。”兴德宫之内,邵树德摆了个小宴,请张彦球喝酒。
“晋阳旧事,一晃十余年过去了。”张彦球端起酒杯,久久不饮:“窦瀚、邓虔、崔季康、李侃、康传圭、张锴、郭朏、苏弘珍、贺公雅,呵呵,记忆犹新啊。”
邵树德也有些感慨。
去河东,他挖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去的时候,身边只有五十个朝夕相处的兄弟,回来时已经是铁林军四千众。
杨行密的经历和他较为类似。
邵父是丰州军士,杨父是庐州农民,还幼年丧父,成长过程中吃尽苦头,后来干脆去做盗匪,还被官府抓了。
杨某人气运旺啊,本来要斩首的,主角光环发作,居然被刺史赦免了,还当上了州兵队正,到灵州防秋。
邵大帅起家时是队正,杨行密也是队正,何其相似也。
朱全忠比他俩还惨。父亲朱诚死后,在萧县刘崇家里寄人篱下,母亲当佣人,三兄弟当小厮。后来与朱二一起投奔巢军,朱二攻广州时死于矢石,朱三则当上了队正,手下有八十人,慢慢发迹。
他们三个是与众不同的,与李克用这种节度使之子大不一样。
“昔年我差点就跟着丘监军去河中。”邵树德笑道:“惜未能如愿,今复来,可能去河中府坐上一坐?”
张彦球大笑:“大帅昔时若去河中,必出不了头。王重荣出身河东王氏,世为军校,其父王纵为河中镇骑将,从石雄大破回鹘乌介可汗,又娶了石氏之女,官至盐州刺史。重荣、重盈一入军便是队正,勇冠三军,武艺绝伦。重荣能当上河中马步都虞候,树德你花费他两倍精力都不行。不如从无到有自己拉一支部队,五十人时自己当队正,数百人时当副将,数千人时当军使,不用看他人眼色,论资排辈升迁,身边还尽是老兄弟,指挥起来得心应手,不比重荣在河中军里舒坦?”
靠家世在老藩镇里出头,还是白手起家发迹,究竟哪个好,很难有定论。
前者升官快,有时一个兵变就能当上节度使,但利益关系复杂,实际掣肘很多,这个节度使是镇内大大小小的军头们推举出来的,你不过是个利益代言人。
后者需要机遇。杨行密遇到了庐州混乱的局势,杀官造反,然后得高骈赏识,提拔为庐州刺史。邵树德遇到了讨李国昌父子,朝廷特别大方,加封了一大批将校,还走通了宦官的路子,当上绥州刺史。朱全忠投降朝廷后,手下的兵被王重荣吞并,只留了五百人,但他会做人,给太监行贿,向文官拍马屁,得授宣武节度使,但一开始其实也就两个州,镇内还一大批看他不顺眼的老宣武军将校。
起家都不容易!
不过还是得感谢这个时代。在其他朝代末年,像他们这种底层,除非去义军,不然是很难出头的。
武夫跋扈的年代,就要神奇多了。
“王重盈昔年也是一员猛将,而今不过五十余岁,就卧于病榻,惜哉。”邵树德叹道:“时不我待。年已三十有六,还有几年可拼搏?今岁,定要拿下河中。”
藩镇割据,武夫跋扈,能让草根出头,但相对应的,到处都是敢打敢拼的人,打起来何其艰难。
这个时候,邵树德倒有些羡慕中央集权王朝的末年了。
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大部分人手头其实没多少专业军队,都是临时招募的农民,粗粗训练后上战场,也没太多行军作战的经验。朝廷军队腐化堕落,城池多年未加整修,关隘残破,赢一两场低水平的战斗,往往就能在别人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席卷一省乃至数省。
但这会呢?你席卷一州都难!到处是上下利益结为一体的军政集团,铠甲好、器械充足、训练有素,会打仗,不轻易投降,跟你死磕到底。
武备废弛了吗?没有。人家还能以少胜多击败草原胡人,这战斗力让你绝望。
“三月大河开始化冻,经略军差不多也到了。不管王重盈走没走,我都要渡河。”邵树德灌了一口酒,道:“时机稍纵即逝。”
“王重盈快了,大帅不用太过着急。”张彦球劝道:“老夫也年近五十了,缠绵病榻之前,总要替大帅立点功劳。”
“而今担心李克用。”
“克用在新州,匡筹已发大军数万拒之,没那么快。”
“李匡筹脑子被驴踢了么?为何要与李克用野战?”邵树德有些郁闷。
守着幽州这座雄城,李克用能拿你咋地?非要浪战。
不过估计他也有难处,兵变上台,守城的话,守着守着,怕不是又来一场兵变。
“大帅!”亲兵十将郑勇突然闯了进来,禀报道:“绛州传来消息,数日前王重盈不慎从床榻上摔落,如今已是有些迷糊了,王瑶急请天雄军北上。”
“不可!”邵树德一拍桌子,道:“天雄军在虞城不动!调义从军至平陆。侍卫亲军到哪了?”
他问的是从胜州南下的侍卫亲军一部两千人,由千户孟知祥、慕容福二人统领。
“已至丹州。”
“加速南下!”邵树德命令道:“再催一催经略军,关开闰若再慢吞吞的,这个军使别做了。”
张彦球在一旁摇头失笑,算你老关倒霉。
“铁林军,我亲自来动员。振武军,张军使——”
“末将在!”张彦球也不再嬉笑,起声应道。
“先期开往韩城县,渭北任帅已准备好渡河器具。”邵树德说道:“再调王卞北上,镇国军派五千人一同前来,看住蒲津关,守好同州城。这一票,可以开始干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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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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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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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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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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