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财政收入,在朔方十州之中,算是比较惨淡的,多年来一直“稳居”倒数第二。
不过邵树德对此比较满意。先天条件太差,努力了四五年就想提升排名,那有点难度。他主要看数据,比起成汭上任前大增七成,已经非常不错了,足见是用了心的。
隔壁的宥州,有一千五百余户,大概一万人,大部分都是编户的平夏党项牧民。这些年学着半耕半牧,上了户口,纳入了幕府管制之中。
但管理是可以管理了,文化方面却有些问题。上个月南边刚送来约五百户蜀中百姓,本打算发往胜州的,后来改道至宥州安置,先租种军属农场的田,适应关北环境。
胡风浓烈啊,必须要对冲一下。
原则上而言,盐、宥、夏这三个有着广阔草原的州,不会新增外地移民,主要靠蚕食平夏党项、横山党项为主,让他们定居下来,推广三茬轮作制,半牧半耕,慢慢积累户口。
半牧半耕的生产模式,利于蓄养地力,不会在久耕之后让土地贫瘠,而且产出比单纯放牧高。一半种植粮豆,一半饲养牲畜的生产模式,也更利于蕃人上手,简直是吸引游牧人口定居的利器。
不过各州县,在吸收蕃人方面,也是有分寸的。
他们秉承幕府下达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命令,“蚕食”,而不是“鲸吞”,手段较为柔和,属于钝刀子割肉,利于消化,也不至于让部落头人当场翻脸造反。
在成汭府上用了一顿午饭后,本还想住上两天的,结果成汭那两个女儿在面前有意无意出现好几次,邵树德烦了,便离开成府,巡视起了五原、白池二县。
成汭在一旁作陪。
“这条私道已经半废了吧?讨伐灵州那会,铁骑军经此私道渡河,迂回灵州后方。”站在一条满是杂草的土路边,邵树德问道。
国朝的驿道系统很发达,原则上来说,不允许你走私人开辟的小道。
景龙中,崔湜开石谷新路,朝廷就禁止行人、商旅再走商山道,统一走新路,至大昌关交税。
灵州到绥州,有一条长一千二百里的东西向大驿道,商人若不走这条道,被税警抓到的话,怕是要被罚得哭出来。
当然那是以前,现在朔方、邠宁、渭北三镇尽撤内部关卡,只在进出的边境地区收取关税,内部腹地,走不走官道也没关系了,没人会罚。
“这道还是有人过的。”成汭答道:“上月有河西党项过境,拓跋仁福带了两千骑,还有附庸千余,从此路过,南下庆州。”
征召拓跋仁福东出,花了不少工夫。
这厮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屈服了,显然是惧怕遭到赤水军、玉门军、甘、凉二州部落军的联合打击。
不过他借口已与李仁美撕破脸,须得留兵防备,只带了两千骑南下,外加刚收编的千余骑杂兵,多半是党项、鞑靼、回鹘之类的杂七杂八的部落。
三千骑东出,虽然有点应付差事的意思,打仗多半也很滑头,不会力战,但终究是迈出了第一步。
拓跋仁福,呵呵,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阴山蕃部前阵子也刚刚动员,庄浪氏、哥舒氏、浑氏、王氏、契苾氏,各出兵一千,由契苾璋统率,总共五千骑,汇合了地斤泽嵬才氏的一千骑,取道夏州,前往陕虢。
这些部落太平了太多年了,连部落间的仇杀都渐渐看不到了,再养下去,怕不是要养废。正好东出见见血,提升下战斗力。
成汭也知道大帅征调蕃部人马东出的事情。
他阴暗地想,这莫不是消耗蕃人丁口之举?那些部落兵,战斗力很成问题,自由散漫,器械不精,一上阵怕不是要被马槊给冲垮。
但想想又不对。草原也没多少马,部落仇杀减少后,愿意养马的就更少了,牧民也不是人人会骑马。此番抽调的是骑兵,那么至少生活过得去,是部落间战争的中坚,这些人若是损失掉了,各部头人得心疼得要死。
邵树德不知成汭的想法,不过他猜得也大差不离。
现在是征调草原蕃部骑卒,以后还要征调步兵呢。
对草原诸部来说,养马是极其不经济的,一般不愿多养。辽国鼎盛时,千万人口,和平时常备军大概二十万,其中十五万步兵,五万骑兵。战时,征调宫帐军,有十万零一千人,其中也以步兵居多,这部分人训练不错,可当正规军看待,辽国正儿八经的骑兵其实也就十万人。
国中养马百万,比本朝盛时76万匹多一些,战时拨发,给步兵骑马机动用。
辽国,就兵力构成来说,其实以步兵为主,奚人就以步战闻名,虽然人家是游牧的。
没办法,大部分牧民都很穷,靠自己养马不现实。
邵树德最近在组建骑马步兵,就打算从各蕃部中征调壮丁训练。他们虽然没有马,大部分人骑术也很一般,但终究会骑马,节省了不少训练成本。
当初威慑河东,阴山蕃部就集结了数万牧民,头人临时分发马匹,自备器械上阵,还是很有潜力可挖的。
在五原、白池巡视了半个月后,邵树德又回到了盐州。
调任听望司判官的裴通传来消息:结束春播农忙的渭北、华州二镇征集十万夫子进入陕州,陕虢二州也征发了五万夫子,为战争做准备。
“李唐宾手里的兵可不少了啊。”邵树德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在牒文上用印签字。
河源军、积石军总计一万六千步骑东进。
本来就驻防当地的天柱、天雄、顺义三军还有一万六千人。
义从军已经临时膨胀到一万八千众。
折嗣伦的凤翔军已经返归本镇,但都护府侍卫亲军两千人仍然留在当地。
足足五万二千大军!对朔方军事集团来说,这是方面大将兵权最重的一次。去年的战损缺额也已经由都教练使衙门选送新兵补齐,可谓齐装满员。
而且,这些部队里,还有不少杂牌!
河源军、积石军、顺义军三部,除部分人外,绝大多数都是老藩镇原班人马,未及整编,忠心、士气、装备、战斗力,是不如天柱、天雄这些嫡系的。
义从军里面多了上万山民,右厢青唐都也不是很能信任。
政治生物邵树德不给人任何一丝造反的可能,于是他命令道:“卢书记,再写几份牒文。”
“第一份,任李唐宾为河洛经略使,没藏结明为经略副使,义从军、侍卫亲军这两万人由没藏结明统率。行军作战,正使一言而决,各部皆须听令。若有抗命者,定斩不饶。”
部队可以归不同的将领统带,但作战时只能有一个声音。强调这一句,也是吸取了委员长的教训,担心没藏结明不服李唐宾的指挥。
“第二份,各部骑兵集中使用,一共八千余骑,由义从军游奕使白珪统率,任其为河洛游奕讨击使。”
说完这个,邵树德让人将从白氏找来。
白氏是邵树德带到兴德宫照顾起居的诸侍女之一,一直跟在身边。
白氏很快便来了,她的神色有些害怕,以为是办了什么错事呢。
“给你兄长写封信。”邵树德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温和道。
白氏虽然已经侍寝过几回,但当着亲兵和卢嗣业的面,仍然羞红了脸。
“妾不识字。”白氏的声音有些颤抖。
“卢书记帮你写,你口述便行。”邵树德喊了一声:“挑几件儿时的趣事,和兄长拉拉家常。”
卢嗣业当然知道该怎么写,老秘书了,写得绝对感情真挚,让人读了胸中涌现出一股亲情。亲情之外,自然还有一些别的东西,白氏不知,白珪肯定懂。
“第三份,调陕虢军万人东出,李璠亲领,是为客军。”
其他各支部队,邵树德没有明确谁东出作战,谁留守后方,但陕虢军他明确了:出战。
“第四份,华州王卞统军出潼关,清查诸隘道,分兵留守。”
“第五份,任命朱亮为粮料使,兼硖石勾当寨栅使。”
前线的粮草,大多屯于陕州,尤以硖石为重。
“第六份,供军使衙门调拨灵州粮草、器械,用漕船运输,顺流而下,先储放至延、丹二州。渭北节度使任遇吉遣人与王重盈交涉,言需借用河中渡口若干,等其回信。”
“第七份,进奏院赵光胤,拜访南衙北司,言需借用陕州转运院船只若干。”
国朝初年,太宗伐王世充,就是从潼关用船运粮至洛阳附近,这才能支持他的军队远征。但朱全忠有水师,梁、晋争霸时,这支水师在大河不上冻的时候,屡次发挥关键作用,以至于李存勖一直等到冬天河面结冰,汴军水师失去作用,这才大举南下。ωωω.χΙυΜЬ.Cǒm
这段河道航行较为凶险,还有汴军水师的威胁,究竟能发挥多大作用,委实不好说。反正先用起来,作为后勤线的一个补充。
没有水运,打仗太难受了。
朝廷以前从扬州运粮到河阳,斗米费钱三十。
灵夏如果走陆路运粮南下到关中要花多少钱?
后唐年间有个例子。
邠宁节度使药彦稠从中原带来了三万步卒,又汇合了关中两万步军、两千骑兵,护送安从进任定难军节度使,攻关北,拓跋仁福纠集了五万党项步卒、三万骑兵,但连战连败,部众溃散,最后靠死守夏州坚城熬退了后唐大军。
熬退的主因是一斗粟从关中运到夏州,“其费数千”。运粮过横山,其实距离不长,但成本是河南水运的一百倍以上。
从潼关陆路运粮到洛阳,这成本也能到天上去,而朱全忠可以用水路运粮、运兵。
长期相持,真不知道谁亏。
卢嗣业写完后,邵树德看过没有问题,签字用印,发往都虞候司走流程。
定远军使王遇也已经率八千步骑南下金商。
“战争季”,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当真一年都不停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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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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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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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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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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