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感叹的是以往上阳宫尚未破败时的盛景,而不是现在。
不过也有一些积极的东西。时隔两年,断壁残垣已经清理干净,杂草也一扫而空。
堪用的材料被拣选出来,堆积在空地上。不知道哪里来的工匠正在修复打磨,看样子打算用在新宫城的建造上。在这一点上,夏王还是很节省的。
宫城尚未修建城墙,因为地势较高,可以对外一览无余。
司空颋发现,不少漕渠被疏浚拓宽了,可以用船运输材料到工地上。当然,这会河面结冰,船只都在岸上,但二三月份化冻之后,方可继续运输。
在修建洛阳宫城的时候,还恢复了部分漕运,这手笔确实不小。
“日后若都洛阳,汴州可能会快速衰弱。”司空颋若有所悟,漕运路线的更改是决定性的,多少城市的兴衰由来于此。
洛水南岸的街道上人来人往,酒肆、茶坊、商铺一座接一座建起,这是人烟繁盛的标志。
各坊陆陆续续出现了不少民宅。有的是张全义时代就修建完毕的,有的是这几年陆陆续续兴建的,可见洛阳的人口确实在一步步增加。
做买卖的人不会平白无故出现,随着军队、官吏一步步向洛阳聚集,未来会更加繁荣。
禁苑内有袅袅炊烟升起,那是工匠们在做饭。
时近年关,估计这几日他们就要返乡了,整个洛阳宫城的修建也会暂告一段落,春社节后才会全面复工。
合欢殿大概是上阳宫第一座可以住人的殿室,位于上阳宫遗址南缘的禁苑之内,等于是在森林之中隔出了一块地,修建了合欢殿。
从外表看来,殿室花费了不少心思。
最显眼的就是那些外墙浮雕了,司空颋进来时看了半天,愣是没看明白说的什么事。后来一打听,原来讲的是夏王率军电扫河陇、收复失地的故事。
这么鼓吹自己,真的好吗?一点都不含蓄。
合欢殿坐北朝南,直抵洛水北岸。城墙基址已经划出来了,但修建得应该会比较晚。
合欢殿以北,挖出了一条小河,绕殿而过,汇入洛水。
小河以北,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很多建筑也已经初见雏形。
透过薄薄的雪幕,司空颋努力分辨着,同时也试图与人们诗赋传颂中的“上阳仙境”对应上。
“这条河应该是利用淤塞的旧河道新开的,算是洛水小支流了。”
“北侧巍峨立起的应该是正殿观风殿,坐西朝东,没错了。东面那两根立起的木柱,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观风殿正门观风门。那么宫城正门提象门在哪?”
“书载观风殿东有观风门,南有浴日楼,北有七宝阁,其内又有丽春台、曜掌亭、九州亭等,都找到了。唔,还在修建中。”
“这些亭台楼阁的围墙倒是修起来了,用了多少砖瓦?和书上记得一模一样啊,都是一个个封闭的院落。”
“观风殿西面那个院子很漂亮啊。雪落之下,美不胜收。这里应该是本枝院。”
“本枝院内西侧的是丽春殿没错了,殿内有含莲亭、芙蓉亭。可惜,已是一潭死水,花草凋零。好像挖了些淤泥出来,但还未整饬完毕,芙蓉、莲花盛景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丽春殿以西的是甘汤院么?只有少许屋舍,园林亦未整饬。”
再远点就看不太清了,只能隐约看出林木非常杂乱,缺乏美感,建筑也很少,刚起了个头的样子,似乎没有大动工的迹象。
“夏王有鲸吞天下之气势,以他的财力,也只能负担到现下这种程度么?”司空颋摇了摇头,随即又失笑:“上阳宫几大建筑群,能恢复部分就不错了。紫薇宫的修建进度应该也差不多,甚至更难。武后时期的明堂,应该再也不会出现了。”
简单来说,上阳宫的建筑群以封闭院落为主,互相组合在一起,构成了整个上阳宫城。大致可以分为:观风殿、本枝院、化成院、麟趾院、芬芳殿、小上阳宫六大建筑组团。
整个上阳宫在贞元年间还有部分建筑留存,到宪宗时已经接近废弃状态。李罕之、张全义、孙儒在洛阳打巷战之时,不断拆毁建筑,以做街垒,更是将其最后一口气也弄没了。
后来张全义为昭宗修复上阳宫,也算是还债了,真的很神奇。
邵树德下令修建洛阳宫城后,河南府、陕州、虢州调动大量人力,轮番上阵,至今已一年多。
就目前来看,上阳宫的进度比较快。邵树德新添的第七大建筑组团合欢殿已接近完工。
包含浴日楼、七宝阁、丽春台在内的观风殿组团也已经进入后期。
以丽春殿、甘汤院、本枝院、芙蓉亭等为主的本枝院组团才进入中段。
以麟趾殿、甘露殿、仙居殿为主的麟趾院组团才起了个头。
化成院、芬芳院组团刚清理完断壁残垣,平整好地基,建筑材料只运了一部分到现场,还没动工。
小上阳宫或西宫组团更是没影呢,还没来得及清理。
洛阳宫城的修建,就进度来说,确实是克制的。此时的百姓,早已习惯了一年到头不间断的征发,可以动用的人力是超过太平年景的,但邵树德还是没有过于滥用,以至于连参与修建的各州百姓的兵役都暂时免除掉了,就让他们安心重建洛阳。
至于上阵打仗好,还是在洛阳当建筑工好,傻子都判断得出来。
“司空司马,请随我来。”一名侍卫军官走了过来,说道。
司空颋连忙整了整袍服,跟在后面。
穿过长长的连廊之后,合欢殿正门已近在眼前,司空颋不紧不慢地跟着,已经开始酝酿措辞。
“数月之前还是司空巡官,今已是行军司马,司空大郎当得上平步青云了。坐吧。”邵树德伸了伸手,道。
殿内的装饰还比较简单,这其实是花钱的大头,邵树德对这些无感,只让人搬来了一些常见的胡床、案几、桌椅,凑合着用用。
司空颋坐了下来,道:“殿下兴甲兵、破敌镇、治宫室,一桩桩事情,游刃有余。我一路行来,见洛阳景象大有改观,上阳仙境已露几分峥嵘,甚是佩服。正所谓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上阳宫这个样子,想必殿下心心念念之事,已近在眼前。”
“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邵树德笑道。
“殿下。”司空颋面容一肃,道:“观风殿乃高宗、武后理政、朝会之所,一俟修毕,殿下或可在此举大事。”
“这是罗绍威教你说的,还是你自己的意思?”邵树德问道。
“殿下,此既是罗帅之意,亦是……”
“司空司马,立场要站稳啊。”邵树德说道:“首鼠两端可没什么好下场。”
司空颋下意识一紧,连忙说道:“殿下,罗帅遣我来,还是为了相卫之事。”
“相卫已划入河阳镇,还能有什么事?”
“殿下。”司空颋脸一苦,道:“魏博武夫不认啊。好多人嚷嚷着要收回相卫,镇内暗流涌动,罗帅也顶不住压力。”
“哦?”邵树德有些感兴趣地问道:“依你之意,罗绍威对相卫二州倒是不怎么上心了?”
司空颋一窒,旋又想起方才邵树德告诫他的话,立刻说道:“是。我观罗帅之意,他对打败夏兵信心不足,对收复相卫二州不是很热衷。”
“这次立场就很稳。”邵树德笑道:“罗绍威犹豫不决,可以理解。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他,相卫已是河阳属州,无朝廷诏令,焉能重归魏博?我说了,圣人定然不允,让他别折腾了。”
司空颋的脸色不是很好,又劝道:“殿下。罗帅还有言,若归还相卫二州,罗氏愿永为邵氏藩臣,忠心不二。若违此誓,天打雷劈。”wWW.ΧìǔΜЬ.CǒΜ
“终日说些昏话。”邵树德笑了,道:“司空司马,你方才的立场又不太稳了,克制下。我和罗帅之间,也不用讲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藩臣?我这只有内臣、朝臣、外臣,断无藩臣。藩镇之祸,近在眼前,宁不戒耶?况我许罗绍威为藩臣,让内外将官如何想?李延龄,你说说,若我给罗绍威节度使,而不给你,你会怎么想?”
“殿下,老李没甚本事,当不了那节度使,给殿下忙忙农事就行了。”李延龄一听,立刻回道。
邵树德瞪了他一眼。
老李会意,又道:“不过,咱们老兄弟出生入死,刀头舔血,从关北杀到河陇,又杀到关中,复至河南,拼尽全力,到头来还不如罗绍威这个后生郎,确实不太服。长此下去,便是殿下威望隆著,大伙只敢心中怨恨,不敢宣之于口,总也不是个事。将为兵之胆,大将心中怨恨,懈怠战事,军士也提不起劲,怕是要连吃败仗。”
司空颋听了也无语,因为这是大实话。
大将懈怠了,不好好治军,军士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作战时如果没有积极性,那打成什么样就天知道了,有时候胜负就在一线间。你总不能拿外人空降下来指挥十万老部队吧?那样能打胜仗?
就比如,此时屯兵海州的王茂章投降了,你因为老部下都离心离德,不愿出力了,于是让王茂章当元帅,指挥十万大军与李克用打,他能指挥得好?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即便给他改名为“王景仁”也不行,没有威望,压不住,指挥不顺。说不定还因为急于表现,证明自己,犯下一些不该犯的错误,让人家获得大胜。
“罗绍威不是打算谨遵父命,依附李克用么?今又派你来,是何道理?”邵树德突然问道。
“回殿下。罗帅也是想自保而已。”司空颋回道:“衙兵们喜欢晋王,但罗帅觉得晋王不能成事,左右为难,故遣我来。”
还是左右横跳的墙头草!
“罗绍威倒是有见识的。”邵树德笑道。
按照司空颋的话来看,罗绍威像是被衙兵裹挟,身不由己一般。但这事半真半假,罗绍威就真的一点不贪恋节度使的富贵?他自己就是一个墙头草,魏博从上到下也都是墙头草。
“殿下,其实何必呢?”司空颋忍不住劝道:“殿下要举大事,罗帅也愿意遵奉殿下。据我所知,王镕、卢彦威也是一般看法。只需……”
“你不懂。”邵树德挥手道:“回去吧。告诉罗绍威,衙兵是万恶之源,若继续姑息,只怕身家性命不保。我是念在他还算识趣,这两个月没找我麻烦的面子上告诫。回去吧,李克用若来,战便战了,又如何?”
司空颋讷讷无言。
“若魏州实在待不下去,便来洛阳吧,积善坊之宅,有你一座。”邵树德又道。
司空颋行礼告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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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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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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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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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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