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乱糟糟的,完全乱了建制,没了规矩。此时又若被精悍士卒偷袭一把,绝对炸营的节奏。
好在此地已是齐州禹城县境内,还算安全,一群人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稍稍整顿了两日后,重新任命了各级军官,又给他们发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器械,都是之前缴获的齐州朱琼部的武器,然后便打发他们上路了。
九月十六,整整七千多名魏博、滑州武夫抵达了淄州。在此之前,给他们补发了重阳节赏赐:一人一缗钱、一匹绢。数量不多,但都眼下这个境地了,大伙还是很感激的,士气有所恢复。
李公佺一大早就被叫走了。
王彦章寻了处河畔空地,仔细洗刷马匹。他现在有两匹马了。原来的那匹用来驮载行李,新得那匹神骏战马用来骑乘冲杀。
器械也换装了,每日分得的口粮也比别人多很多。但没人敢表示不满,因为不服气的都挨收拾了。而且很多滑州人团结在王彦章身边,有人还叫他“军使”,可见其人威望不低,就更没法动了。
洗刷完马匹后,王彦章遇到了一个熟人。其实也不算太熟了,有过数面之缘罢了,原汴州州军军校刘仁遇。
“还以为王将军你……”刘仁遇有些不可思议,他只是从汴口舱押运粮草过来,没想到还能见到王彦章。
“不是有济水么?怎还陆路转运粮草?”王彦章问道。
“夏王有令,在齐、棣、淄三州大建仓城,储备军械、粮草。再者,这么多人马猬集淄青兖一带,济水早就忙得不可开交了,陆路一直在转运,只是少一些。”刘仁遇说道:“反正是关北运来的粮,听说路上就要沉不少船。关西人愿意浪费,就让他们浪费呗,反正河南免税。”
“银绥延丹那段河,确实凶险得很。”王彦章笑了笑,没有多说。
对长安来说,陕虢段黄河最凶险,后面就经渭水入关中,一路平稳。但如果从灵州起航,从银州往下,河面陡然收窄,流速突然变快,河道弯弯曲曲,落差还很大,比如孟门石槽往下那段,堪称鬼门关,比陕虢段凶险多了。
而过了陕虢段,进入河南境内后,河面变宽,流速变缓,黄河逐渐变得温顺起来,甚至可以行大船,两者航行的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河南的土地比关北肥沃,人口比关北多,能种植的经济作物更多,老百姓更富,水系还四通八达,就连黄河航运都比你容易不知道多少倍,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了。
“王将军可是投夏王了?”刘仁遇问道。
“投夏王……”王彦章苦笑了一下,道:“我投的是李公佺。李公佺好像投夏王了,算是吧。”
“李公佺有啥好投的?丧家之犬罢了。”刘仁遇不屑道:“你还不如直投夏王。去找萧符、谢彦章,你不是与他俩相善么,径自去找,比在李公佺手下厮混强。”
“李公佺的部众不也会被编组成军么?有何区别?”王彦章问道。
“区别?区别可大了。”刘仁遇笑道:“李公佺手下这几千武夫,说不定马上就要被派去攻城,你说有没有区别?几个月来,那些攻城的杂兵前赴后继,我见过不少,没有哪支不是惨兮兮的。从城头摔下来缺胳膊断腿的,浑身被烧伤烫伤惨嚎的,还有身上挑出来十几个箭头的,多不胜数。你想去攻城?”
王彦章沉默了。
与敌人野战厮杀,他一点都不畏惧,甚至很有信心。但攻城——算了吧,那就不是人该干的,任你如何勇猛,都一个下场。
“淄州被围攻这么久,还没打破?”王彦章突然问道:“守军已是强弩之末了吧?”
“守将刘鄩还是有点本事的,提前囤积了大量物资,征召了很多土团兵。本身也会打仗,能笼络人心,鼓舞士气。城内守军是个什么样,暂时不好说,但你不可能不派人盯着。你一走,他出城填了壕,截断你后路,总是个麻烦事。”刘仁遇说道:“不过博昌城听说被攻破了,就围了一个多月,守军见济水北岸的营寨被打破,烈焰冲天,青州过来的援军又被击退,无法靠近,于是出城突围,被剿灭了。”
“还有千乘县,更是离谱。”刘仁遇笑道:“衙内军、棣州军攻城,人太多,直接把城墙压塌了。”
这就是不修缮城墙的后果了。历史上契丹围攻蔚州,也是挤在城上城下的人太多了,直接把城墙挤塌,让人很是无语。
王彦章闻言笑了。平卢军,当年可是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强藩,连州十余,户口数百万,带甲之士不下十万,更有训练有素的大队骑军,比河北诸镇可嚣张多了。现在怎么混成了这副模样?
“有机会就去找谢彦章,让他给你引荐胡真、葛从周。尤其是胡真,可是夏王面前的大红人,美姬、财货、宅邸赏赐不断,极受信任。”刘仁遇说道。
“不了。我既然投了李公佺,何忍弃之。死就死吧,都是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王彦章摇头道。
“你可真是死脑筋。”刘仁遇长叹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说。
“击鼓聚兵!”远处响起了嘈杂的喊声。
不一会儿,隆隆鼓声响起,这是部队集结的信号。
“才刚来,就要去攻城,唉。”刘仁遇也没想到李唐宾这么狠,无奈地看着王彦章。
王彦章行了一礼,匆匆告辞而去。
刘仁遇定定地看了很久,直到手下人来催促了,这才继续上路,往新攻克的博昌、千乘二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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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帅,我也在青州住了好久了,移镇之事,可有决断了?”青州王师范府邸之内,李守信笑眯眯地问道。
他是李杭之子,当过武夫,干过县令,到了最后,还是子承父业,干起了使者的活计。
他确实来青州很久了,王师范只在一开始见过他一面,没谈成什么事。后来就一直住在馆驿内,见又不见,走又不让走,形同软禁。今日王师范将他召入府中问事,还是十几天来头一回。
“使者何急耶?”王师范挤出一点笑容,道:“移镇事关重大,牵涉众多,岂能仓促决定?淄青十余万武夫,如何安置可是个大麻烦。这世上又有几人愿意离家数千里,到南方暑热之地讨生活?”
“王帅,形势不等人啊。”李守信说道:“贵军连遭大败,士气低落,而今只能困守城寨之中,早晚坚持不下去。何必呢?或曰朱瑾率军来救,是,他现在确实经常出兖州,但自从莱芜谷大败之后,这条路已经不通。沂州已降,密州这几日便能攻下,朱瑾来不了青州啦。”
从兖州到青州,因为山川阻隔的原因,一般而言只有三条路。
最便捷的是走莱芜谷,直通淄州、青州南部,但谷中地形复杂,可供埋伏之处甚多,无论是夏军还是兖军,走这条路的风险都很大。夏军在这里吃过亏,损失了不少人马,朱瑾也大败过,不敢再从这走,因此这就是一条死路——当年黄巢就死在莱芜谷道中一个叫狼虎谷的地方。
第二条路是绕道沂州,走当年刘裕进攻广固(益都)的路线。但沂州已降,虽然乡间旷野之中很荒芜,不可能随时派人看着,但朱瑾焉能不考虑回去的后路?
第三条是北上郓州,经齐、淄二州抵达青州,但这势必会与胡真、葛从周集团发生冲突,也没有可能。
以泰山为主的连绵群山,决定了山东战场就是这么一个破碎的局面,青州事实上已经被孤立了。沂州被拿下后,兖州其实也被孤立了,朱瑾带人逃走是可能的,但那也只是一张“单程票”,走了就不可能回来了。
“使者怕是言过其实了吧?”王师范之兄王师悦说道:“淮南杨行密兵马甚多,王茂章有众万余,屯于海州,与徐州张廷范互为犄角之势,随时可以北上。贵军徐宿招讨使封隐顿兵于西河、东河坚城之下,亳、颍诸州也空虚无比,淮人时不时来大掠一番,以至于人心惶惶,民失稼穑,我看行密若举大军而来,就凭武兴、固镇二军万余兵马挡不住。南线一旦崩溃,则宣武腹地洞开矣,青州之围岂不是自解?”
“好教王将军知晓。”李守信捻着胡须笑道:“唐帅折公已督诸路兵马十余万东进,淮人自顾不暇。再过数月,说不定行密的腹地都要为我所取了,徐、海、泗这三州的淮兵,有一个算一个,都别回去了。”
这些河南道的属州,杨行密还是很看重的。徐地武风雄烈,养出过银刀、门枪、雕旗这些战斗力极强的部队,是如今淮军的重要兵源。广陵是杨行密的理所,曾经被孙儒屠戮过,如今迁入了大量徐州军士的家人,徐州话在当地几可畅通无阻,可见一斑。
之所以提徐、海、泗三州,是因为这些地方处于淮河北岸,杨行密的水师并不能开到岸上来帮助他们打仗,也就只能运输下粮草、器械罢了——淮水以及河南道南部的汝水、涡水、涣水等在冬季并不结冰,全年通航无阻,单就运输方面来说,作用还是很大的。
王师悦冷笑,貌似根本不信,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外人无从知晓。
王师范听了也不说话,好像在沉思。
李守信看了他们一眼,知道俩兄弟还没死心,不知道寄希望于什么。难不成是朱全忠正在训练的平海、团结二军两万多步骑?据打探得来的消息,总共两万步兵、四千骑兵,其中老兵也就五千余人,至今训练了不过七个多月,能济得什么事?m.xiumb.com
李守信决定建议李都头在攻占密州后,立刻抽调兵马东进登莱,狠狠打击一下这支部队,让王师范彻底死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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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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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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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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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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