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二日上午,抵达云州东郊立寨。
云州兵少,守军不敢出击,只能坐视他们兵临城下。
当天下午,飞龙军一部至城西,云州已是两面受敌。
人心惶惶是难免的,但又没任何办法,主力部队可在燕昌城呢。
此城在云州北四十里,羊水(淤泥河)北岸。
来自大同、幽州、河东三镇的数万人马日夜攻打,城墙残破不堪,但却始终没能拿下。
这一日,李嗣源亲自登上了高山,观察城中动静。
其时北风劲吹,雨雪渐起,天气冷得非常快。
夏、晋双方,还是第一次在代北打到这么晚呢。
最近一些时日,随着夏军持续增兵,其实对燕昌城的围攻已经逐渐停止了,大军陆续撤到了羊水南岸--昨天夜里,随着大同镇兵烧掉营垒阻遏追兵,最后一支部队也撤回了,围城战已经事实上结束。
其实不结束也不行。
夏人仗着兵多,不断派遣骑卒,携带数日粮草南下,试图包抄他们这支部队。晋军自然要派出大量骑兵敌军,将其驱逐了。但打着打着,士气受到动摇是难免的。
这仗,已然打不下去了。
按照李嗣源的本意,在得知契丹撤退的那一刻起,晋军就该退回云州了。失去一次机会,总比全军覆没要好。但石善友不同意,此番如果吃大亏,全怪此人。
四十里的距离,你让我怎么退?不掉下一大块肉是不可能的了。
羊水河北岸又响起了一阵厮杀声。
李嗣源只稍稍瞄了一眼,便没兴趣了。诸如此类的骑兵交锋,近些时日太多了,都是属于发泄式的互相厮杀,对战局起不到根本性的扭转作用。
风更大了,还夹着一些雨雪,打在人身上湿寒无比。
李嗣源下了山,策马回营。
再过一些时日,小小的雨夹雪就会变成鹅毛大雪,这就更没法打仗了。
「南边有夏军围过来了。」甫一进营,李嗣源便听到了幕僚的汇报。
此人甚为年轻,乃幽州人。因为在幽州为官多年的缘故,李嗣源还是很喜欢奖掖、提拔燕人的,他军中很多亲信都是燕兵燕将。
自前任军判官年老回乡后,他推荐了祖籍瀛洲的冯道至李嗣源身边,从下级幕僚做起,主要是文书工作,并不显眼。
但李嗣源觉得这人有些本事,交谈几次之后,便提拔他到身边做判官,处理粮草等杂务,兼且出谋划策。
此时便是冯道在向李嗣源禀报。
「仔细说说。」李嗣源坐了下来,说道。
「有夏将氏叔琮者,拥众数千,于白登山击溃契丹两千余众,杀耶律剌葛。」冯道说道:「此时已至云州城下。又有飞龙军者,其众约三千,至云州城西,不日或会北上,阻我大军归路。都头,形势万分危急,须臾耽搁不得。」….李嗣源默默回想了下山川地理,突然间就一拍桌案,长身而起。
冯道悄然退往一边。他知道,这是李嗣源发怒的征兆,没必要触这个霉头。
「石善友害我!」李嗣源怒道:「早该撤了,等到现在,到底在弄什么?」
冯道也回忆了下地图,觉得石善友这厮确实太过坑人。契丹一退,朔州方向的夏军便腾出了手,即便担心有晋兵出宁武关,再度袭扰鄯阳、马邑,须得留兵戍守,但也可以腾出不少兵了。
氏叔琮率军攻下云州以东多座城镇,如今又西进,还展现了战斗力,也是一大威胁。
正面主力大军压阵,侧后方有偏师迂回,这不是夏贼常用的套路么?
常用,确实也好用,屡屡得手,让你毫无脾气。
「这仗不能打。」李嗣源说道:「得想法子撤兵,越快越好。」
冯道同意这个看法,随即又补充了一点:「都头,贼将氏叔琮先攻云、蔚、新、毅等州,随后又西进,然妫州李存孝、李嗣本二将却毫无寸进,不可不防啊。」
李嗣源猛然看向冯道,目光中满是惊疑、愤怒乃至杀意。
冯道微微低头,避开了李嗣源的目光。
李嗣源看了他好久,转过了目光。
幕僚有提醒、告知的义务,冯道做到了,可谓称职。信不信是主将自己的事情,怪不到他们头上。
而且,他说的也是事实。
李嗣源不相信李存孝会叛变,但心里有怨气,不怎么出力却也是有可能的。至于李嗣本,他就更捉摸不透了,感觉也有些不对劲。
这样一想,撤兵的念头更加坚决了。
「石善友会不会也……」李嗣源压低了声音,问道。
冯道迟疑了下,又摇了摇头,道:「石帅应只是过份看重基业了。都头,如果要撤,那就要尽快。且不能往云州方向退,四十里,退不回去的。」
「何解?」李嗣源问道。
「夏贼飞龙军来去如风,战力强横。他们既已至城西,须臾便可进至城北,开挖壕沟、营寨。我大军若退,可有把握打下其营垒?若久攻不下,背后又有夏军主力压过来,会是什么下场?」冯道叹道:「这条路,看似很近,正常行军不到两日即可抵达云州,但十分凶险,未必能走通。」
李嗣源缓缓点了点头。那就要走其他小路了,而且要丢弃不少辎重物资,路上也不一定安稳,还是很麻烦的。
「我心中有数了。」李嗣源说道:「走,陪我去见趟石善友。这厮若还执迷不悟,我也没办法了。」
「遵命。」冯道拱手应道。
李嗣源说干就干,很快便领着冯道来到了石善友的大同军营地。
石善友正在喝酒,见李嗣源一来,心情不太好,冷哼一声,显然两人现在的关系比较僵。
李嗣源见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心中很是不爽,不过还是说道:「石帅,现在可不是置气的时候。数万人马,须得打回去,燕昌是死地,不能久留,你可有章程?」….石善友看了看李嗣源,又看了看冯道,道:「你知道的那点事情,我已周悉。怎么?又来劝我退兵?」wWW.ΧìǔΜЬ.CǒΜ
「敢问石帅,云州有几多百姓?蔚州又有多少百姓?朔州在谁手里?」李嗣源不想再和他虚与委蛇了,直截了当地问道:「经历此番大战,又还剩下多少?」
「我知你意,云州百姓还是不少的……」石善友说道。
「经历此番大战之后,又还剩多少?」李嗣源毫不客气地问道。
石善友先是语塞,继而恼怒,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石帅不答,我来答!」李嗣源说道:「没多少人了!加起来几千户顶天了。这么点人,就算保下来又有什么意义?还不是要靠忻代救济?」
石善友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忻代现在是李嗣源的地盘,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到头来还和人家置气、争吵,确实有点离谱。
「退兵吧。「李嗣源硬邦邦地说道:「每多留一日,就更危险一分。再逗留下去,怕是走不了了。氏叔琮乃梁地名将,有勇有谋,他率军至云州,可不好对付。不如趁其立足未稳之际,先冲杀一番,破其大军,我等也好逃出生天。」
石善友坐在椅子上,烦躁地扭来扭去。
「退不退,石帅给个痛快话。」李嗣源逼问道。
「大王令我等北出,今却无功而返,合适么?」石善友反问道。
「比起大王的责备,带着将士们顺利撤退更重要。河东儿郎,百战余生之辈,若全丢掉了,大王才会真的责备你我呢。」李嗣源直接驳斥了石善友非常拙劣、软弱的理由,说道。
「还是不行……」石善友皱着眉头说道。
「嘭!」李嗣源直接踢翻了一个马扎,怒道:「石善友,我忍你很久了。利欲熏心,不知死活,大王把大同军交到你手上,真是瞎了眼--呃……」
说到这里,李嗣源语气一窒。
「瞎了眼」这种话,在河东可不兴乱说。若被人打小报告上去,指不定会怎样呢。好在石善友也是个粗人,没说什么,就当没听到。
「你不退,我退!」李嗣源不再期望劝服石善友了,只听他说道:「我已遣使飞报大王,具陈云州战局。大王英睿,定能理解我之苦心。燕昌城这边,我不陪你玩了。」
说完,李嗣源一把掀开帐帘,走了。
到了外间,经寒风一吹,他的头脑愈发清醒了。
「速速整备粮草、器械,车马,准备撤退。」李嗣源说道:「行军路线,提前派斥候查探。」
前半句话是对冯道说的,后半句话则是对亲将说的,二人一齐领命。
「都头,不知走哪条路?」冯道轻声问道。
「往东南方走,翻山。」李嗣源说道:「山中贼骑追击不便,可以减少很多麻烦。入山甩脱追兵之后,再南下渡桑干水,入蔚州。」
冯道心中了然。
夏贼若追击,是翻山越岭跟着李嗣源呢,还是走平地驿道,追石善友?答案是明摆着的。
都头已经尽到了通知的义务了,并没有不告而别,他也不是石善友的部属,没必要听他指挥--有一说一,在理论上来说,冯道觉得晋王的安排是欠妥当的,但实际来看,似乎没那么糟糕,因为石善友已经魔怔了。
离开了大同军营寨后,李嗣源当场召集军中诸将商议,快速安排一应撤退事务。而大同军节度使石善友,在长时间的沉默后,也长长叹了口气。
契丹撤退,腹背受敌,仗确实没法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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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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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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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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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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