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邵树德就得到朱叔宗来报,河东军先锋一部数千人已至同州。邵树德立刻赶至诸葛爽帅帐,汇报这个重要消息。
“伊钊、朱玫二人领兵?”诸葛爽背着双手,走出大帐,看着营内猎猎飞舞的军旗,道:“一为府城牙将,一位代州镇将,欲将兵前往栎阳?”
“大帅,栎阳在长安东百里,离贼将朱温屯驻之东渭桥50里,与我军相隔甚远,不如令其西渡洛水,往同官、华原、富平一线而行。如此,我军则可增至两万余人,胜算大增。”邵树德建议道。
“这几县粮草可足?两万大军的花销可不少,支持得住?”诸葛爽问道。
“末将已派人收集粮草、钱帛,两万大军应是可以。”
“好!仲保,持本帅将令,令伊钊所部渡河后,即刻西进,至富平县,待本帅亲至后,再做计较。代州刺史朱玫如果有意,亦可赶来汇合。王重荣已叛,诸将正该同心协力。”诸葛爽一声令下,其义子兼亲兵十将诸葛仲保立刻大声应是,随即挑了十余骑,径自往东南方向而去。
“同官县也不用去了,留一军收集粮草钱帛,大队前往华原。”诸葛爽又下令道。
“末将遵命!”
诸葛爽决心既下,铁林军便拔营启程。而此时,邵树德也已收到消息,贼军左骑都将李唐宾部五千人已至三原,离同官县不过百里之遥。
诸葛爽得知消息后有些踌躇:“树德,贼军可是已知晓我部行踪?”
巢军在河南的战绩太“辉煌”了,所过之处几无敌手,诸葛爽还是有些担心。
“大帅,贼军亦有游骑,可四处侦察。李唐宾既来堵截河东援军,应有几分本事,不过我军既然决定前往富平,不妨继续进军。末将当广布侦骑,定不为贼军所趁。”邵树德劝道。
附近已现贼军踪迹,此时最忌讳的就是举棋不定。铁林军南来京兆府,难道一矢不发便退回鄜坊?没有这个道理。
诸葛爽也只是一时恍惚,被邵树德这么一劝,立刻就清醒过来,道:“幸有树德提醒,传令下去,加速行军,前往三原。”
“卢怀忠!”邵树德下令。
“末将在!”
“传大帅令,各营加速行军,两日内赶至华原县。”
“得令!”
而此时的三原县内,一群贼军正哈哈大笑着追逐着四散而逃的妇人。
骑着高头大马的李唐宾撞见了,也不过笑骂几声,并不觉得如何。一路上都是这么过来的。儿郎们快活过了,才能积聚士气,才堪战。至于伪唐官军,他在河南见了太多被自己杀得七零八落的所谓官军,不过如此。
巳时,数骑从北门而至,观其装束,应是散出去的游骑。这些人神情凝重,入城后丝毫不减马速,一路上撞飞了好几个抢得晕晕乎乎的贼军士兵,至李唐宾近前后,才勒马报道:“将军,同官县南出现伪唐军大队,应有三四千人,往华原县方向疾进。”
“可有骑卒?”李唐宾听闻后也大吃一惊,以为鄜坊军过来了。
“只有寥寥百余骑,一见我等靠近,便围了上来。”
“三千余人,没有骑卒。”李唐宾一笑,道:“便先击垮了这部伪唐走狗又如何?”
在河南、淮南,他经常充作先锋,多少次追着官军的屁股撵,这让他建立起了强大的自信心。伪唐军队,不过如此!
“将军,张游奕使给我部的命令是前往梁田陂。”有人劝谏道。
“混账东西!”李唐宾直接一马鞭抽了过去,怒道:“再敢多言,本将先斩了你!待击破这股唐军,抢了华原、富平,再东去梁田陂,亦来得及。传令下去,收拾部伍,向北进发!”
李唐宾将令一下,三原县内顿时鸡飞狗跳。贼军各营军士在军官的鞭打责骂下,慢吞吞地收拾着抢来的财物,至城外集合。有些动作慢的,直接就被李唐宾的亲兵拿下斩了。
贼军,也不全是乌合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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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明二年正月二十九,铁林军除辎重一部尚在同官县收集粮草外,主力已开进华原县城。
华原县即后世耀县,三原县在后世三原东北,两者相隔五十余里。铁林军当日入夜前进城,而此时李唐宾部也已行进到了县南十余里的地方,并在此扎营。
他们携带了大包小包,军士们不舍得扔掉,因此极大拖累了行军速度。李唐宾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他不好说什么。让士兵们扔掉劫掠到的财货?亏你想得出!
“李延龄还没回来?”县衙旁边的军营内,邵树德脸色难看地看着朱叔宗。
“昨日刚离开同官县,此时仍在道途。”朱叔宗答道。
李延龄不过带了五百辅兵,手头大车小车,骡马千余,装满了粮草、钱帛,若是让贼军劫去,必伤士气。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明日一早,大军出城,击破了贼军李唐宾部主力,便再无威胁。m.χIùmЬ.CǒM
午夜时分,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邵树德伸手接了两片,触手处只觉一片冰凉。不知道绥州怎么样了,折芳霭、赵玉又在做什么。旋即,他又自嘲,后世电影里,一旦出现这个画面,基本意味着主角要死了。但老子命硬,明日定破贼军。
三十日。在外厮杀了一夜的斥候纷纷返回华原,他们征衣带血,不过精神状态上佳。
请示诸葛爽后,大军开始分批进食,准备出城作战。
临时执掌辎重营的陈诚、郭黁二人发动城内民众,准备各种汤药、担架,同时搜罗壮丁健妇上城,一旦铁林军大败,他们便只能依城而守了。
午时,随着贼军大队开至城外三里。邵树德也不再犹豫,下令全军出击!
游奕使朱叔宗、骑军十将折嗣裕部五百骑先行。然后是角手、鼓手、旗手等杂兵,四营战兵随后,最后是千余辅兵。诸葛爽的三百亲兵留在城内协防,而他本人则至城头观战。
城内民众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心里祈盼着这两支军队最好同归于尽。朝廷兵马虽然没有劫掠,但他们一样征粮啊,让大伙的日子艰难百倍。贼军更不用说了,光听从长安传过来的消息就吓死人。
“咚咚咚……”断断续续飘落的雪花中,大群身穿褐色军服的铁林军将士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至各营、各队规定地点集结列阵。
寒风劲吹,雪花渐大。
邵树德骑着战马在阵前快速奔驰,所过之处,军士们皆热烈欢呼。
兵书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
今天邵、李两军九千余众,进行的应该就是最次的“伐兵”了。伐兵者,合刃于立尸之场,不得已而用之也。但咱们的邵军使,最擅长的可不就是“打呆仗”了么?
“昔日在晋阳,某与众军士有约。”邵树德勒住战马,停于战阵之前,大声道:“军士逃,斩军士!散将逃,斩将!邵某逃,立斩邵某!今日要诸君兑现诺言矣!贼军三千余众,立于二里之外,饱掠负重,师老兵疲,吾等今日便将其击溃,振我军威!”
“杀!杀!杀!”诸军士用朔杆击地,大声吼道。
对面正在整队的李唐宾部闻听,顿时一阵骚动。唐军已经整军完毕,都在鼓舞士气了,这里连队列还没整明白,这支敌军有点不太一样啊。
“卢怀忠!”
“末将在!”
“敌军左翼整军较慢,喧哗声较大,应有可趁之机。汝乃都虞侯,可领右翼一营侧击。”
“末将遵命!”卢怀忠策马前驰,胸中满是豪情。在他身后,数名骑手扛着将旗紧紧跟随,很快便至右翼阵前,部署作战指令。
“关开闰!”
“末将在!”
“某之左翼便交给你了,落后中军五十步,盯紧了,不能出岔子。”
“末将遵命!”关开闰同样策马离开,军士们也开始调整阵型。
“朱叔宗、折嗣裕!”
“末将在!”
“汝二人领骑卒在后阵观望。若敌疑,阵脚动摇,可暴击之也,勿需等待将令。”
二人领命而去。
“蔡松阳、徐浩、范河及辎重营,便跟着本将一起前进。”
风更大了。
李唐宾看着闹哄哄的军士,再抬头看看被吹得飒飒作响的军旗,心中顿时生出股懊悔之情。
托大了!
西北风骤起,风雪迷了眼睛。将士饱掠重负,体力不及全盛状态一半。而对面的唐军,显然比他们在关中、河南遇到的要精锐不少,而且士气特别高昂。
“将军,这仗不好打。”尚存策马走到李唐宾身侧,低声说道。
这话也就他敢说。作为尚让族人,李唐宾也得给几分薄面,不然直接就以动摇军心的理由阵前问斩了。
李唐宾怒瞪了一眼尚存。都是屁话,老子能不懂?五千人击三千人,唐军又这么“弱”,本来十拿九稳的功劳。可现在人数算错了,唐军有至少三千五百步卒、五百骑卒,城内多少亦不清楚。
但这些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这支唐军能打。但凡有点眼光见识,都能看出这一点。
“不能退,一退就是大溃。”李唐宾连点数名游骑,让其传令各部,尽快整顿部伍,有喧哗不听号令者,立斩!今日若能侥幸击败这支唐军,定要好好收编一番,都是好兵啊!
“咚咚咚……”对面的鼓声又响了起来。随即便是一股铺天盖地的喊杀声,顺着北风传了过来,让李唐宾部又起了一阵骚动。
人少,竟然还主动进攻!李唐宾恨恨地一甩马鞭,不等了!再等下去,对面两波箭雨下来,这边就要有人逃跑。
“击鼓!进军!”李唐宾看着唐军步阵举着高高的长槊,不紧不慢地挤压过来,心里更是冷如冰窖。
失策矣!这仗就不该打的。
“嗖!嗖!”箭借风势,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巢军阵中出现了三三两两的逃兵,他们直奔后营,想要拿取自己的包袱。不过很快被李唐宾的亲将带人斩杀。
巢军阵列不整,还击的箭矢也软弱无力,不知道被风吹到了哪里。铁林军上下士气大振,七十步时又是一波箭雨洗地。
巢军出现了小范围的溃逃。有人一边逃,一边扔掉藏在怀里的绢帛、铜钱,有人则要钱不要命,逃跑过程中竟然还弯腰去捡。敌将亲军连斩十余人,但还是止不住。
“唏律律……”后阵的朱叔宗、折嗣裕带着骑卒开始前出,分派各部任务。
“射!”又是一波直射。
数百枝长箭破空而去,肆意收割着巢军前排将士的生命。
隆隆声响起,铁林军的骑兵开始慢慢加速。
“跑啊!”
“败了,败了!”
“将军快走!俺来断后!”
巢军方阵出现了大范围的崩溃,李唐宾直接打马转进,不过被乱兵所阻,狼狈异常。
“传令,但有敢捡拾地上财物者,立斩!”还没接战敌军就崩了,这让邵树德有些意外。他现在要做的是不犯任何错误,稳稳地将这场胜利攥在手中。
讨贼第一战,许胜不许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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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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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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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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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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