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节度使宋乐最近发现了一件事情,梁军水师出动频次大减,不太愿意动窝了。仅有的几次到河阳三城示威的行动中,仔细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梁军船只似乎维护不利,稍稍有些破烂。
水师是一个每年都要花钱维护的兵种。船板、帆缆都需要定期修缮乃至更换,船体要做保养,要上漆。如果是海船,甚至要定期拉到船坞内,刮一刮船底,然后涂抹防海蛆的东西,每一项都要花钱。
可以肯定的是,梁人财政出现了问题,导致水师船只维护不力,出动频次大减。
而这种情况,自然给陕西、河中、东都、河阳四镇之间的水上运输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六月十五日,十艘船只从孟州出发,满载粟米、豆子抵达了洛口,当天返回。
十六日,二十艘船载运了三万斛粟麦抵达汴口,当天跑路返回。
今日,又有二十余艘船只满载粮豆、干草、肉脯、酒抵达了汴口。
连续的成功运输让夏军上下大为振奋,因为这意味着运输成本的极大降低,可以减少征召运粮夫子,可以在前线堆更多的兵力。
河面上热热闹闹,乡间也热火朝天。
夏收已经进入到了中盘甚至接近了尾声。
曾经策马持弓到郑、汴、滑大闹的土团乡夫们挽起镰刀,不顾烈日的炙烤,奋力收割着田间的小麦。
老天爷很给面子,金黄色的麦粒被拍打下来后,又起了大风。农人们身体疲累,但喜气洋洋,顺风扬谷,将瘪谷、草屑吹去。母鸡带着它的孩子们撒着欢儿追逐着瘪谷,啄食个不停。老牛被关在牛栏里,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那些谷子,嘴里咀嚼个不停。
先一步收割的农户甚至已经晾晒完麦粒了。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麦子收起来,然后看着满满的谷仓,心中特别踏实。
嗯,隔壁的泽潞也刚刚收获完毕,但好像不太够吃。李罕之的人马蠢蠢欲动,似要南下劫掠。他们甚至连理由都想好了:河阳节度使宋乐招诱泽潞百姓,二州十六县百姓多有逃亡南下者,夏人将其匿了下来,安置到新得的河阴、汜水二县。
诚然,这是事实。就李部军士那个鸟样,上党百姓是真受不了他们,逃亡很正常。宋乐对逃亡过来的百姓全数收留,分批安置到河阳(黄河以南部分)、汜水、河阴三县,基本没怎么遮掩,根本不怕,你能奈我何?
李罕之等人看在眼里,咬牙切齿。但左思右想之下,实在不敢造次。尤其是陈许大战结束后,十万梁军覆灭的消息震惊天下,李罕之本人又有些小心思,便始终没有动手。
抢河阳,还不如去抢魏博!
这一日,河阳中潬城所在的沙洲绿荫下,邵树德、宋乐对坐饮酒。其时河风轻拂,一扫暑热,端地是非常自在。
“大王,观梁人水师,便可知其将骄兵堕,不复当年之锐气,破之易也。”宋乐年逾五旬,但精神不错,此时与邵树德谈起梁人水师“摆烂”的消息,言语中多有讥讽。
“去岁大水破坏不轻啊。”邵树德则看着重建的河阳关(中潬城),不住感慨,道:“城池被冲毁,树也没活下多少,菜畦、果园被淹,养的鱼也跑了……”
当然,损失最大的还是浮桥,不得不重修。而且重修的桥质量不如以前,因为那些船只都是紧急伐木后打造的,首先木材来源不一,有的木材并不适合造船,但关键时刻也用上了;其次木材没有阴干或烘干,用不了多久就会损坏,寿命很短,后面就要陆陆续续进入更换期,非常麻烦——原版浮桥所用的船,可是在江西洪州制造,然后运输到河阳的。
“大王,幸好孟、怀未遭大难,河堤尚稳。今岁两州大稔,百姓粗安。”宋乐笑道:“大王若想吃鱼,遣人捕一些就好了,不费事。”
黄河大堤,只要你不去瞎搞,一般而言也没那么脆弱。
邵树德记得后梁末帝时期就扒过一次黄河大堤,最后坑了自己。本意扒黄河是防止晋军骑兵南下袭扰的,但在李存勖奇袭汴梁时,自己的主力却因为黄泛区阻隔无法快速回援,坑得不行。
“孟怀也发展四年了吧?”邵树德突然问道。
宋乐心下一惊,明白了邵树德的用意。
老实说,镇孟数年,他对河内算是有感情了。正所谓一张白纸好作画,他在河内干得也舒心,又毗邻中原核心地域,与当年倾注了他很大精力的胜州大不一样。
夏王这意思,多半是要在河阳征税了,宋乐很清楚。
“大顺五年始得,下半年移民屯垦,冬至之前造册,计有一万八千余户、八万四千余口。”宋乐善抚民,重实干,这些数据当真张口即来,只听他说道:“乾宁元年至今,不断移民垦荒,户口剧增,二州十县之地产出的财赋,多用于移民安置。况且河阳南城、汜水县、河阴县新得,残破不堪,百姓还需赈济。河道、驿道、陂塘、灌渠尚需整治,牧场今年新增了三万匹马,人手、草料多有不足,还需开辟田地种粟麦供马儿过冬。乡民教化,也是一笔大支出……”
宋乐说的这些都是实情。
河阳的成绩很突出,但问题也很多,才刚刚度过了最艰难的阶段,真没到摘果子的时候。况且孟怀乡勇年年出战,卖了不少命,以往被军中将领鄙视的华州移民的战斗力也得到了很大提升,这不是贡献么?琇書蛧
河阳百姓太苦了,最好缓个两年。
邵树德见宋乐那样,笑道:“先生勿忧,今年夏收、秋收便不征户税了,只征地税。明年夏收才开始课两税,如何?”
“也好。”宋乐知道这是他为河阳百姓所能争取到的最好条件了,立刻一口答应。
邵树德见宋乐答应得这么快,有些后悔,不甘心地问道:“先生给我交个底,如果征收重税,又不让百姓活不下去,河阳一年能收多少粮?”
“八十万斛还是有的。”宋乐答道。
这是地税,不是粮食产量,而且一般而言不至于收这么重的税。邵树德只是想了解极端“苦一苦”的情况下,河阳能提供多少资粮罢了。
而且,河阳的三茬轮作制并未得到全面的推广,因为缺乏牲畜。后面逐渐深入推广后,粮食总产量并不会得到很大的提高,因为会有相当部分种粮食的农田改种牧草,这个影响不容忽视,除非继续疯狂移民,但显然不太可能了,有人也是优先安排到河南府和汝州。
“不错了。”邵树德说道。
还在整编的武威军,计有步军两万四千、骑军六千,征战一年的话,人吃马嚼,要吃掉六十万斛粮豆。河阳已经能支持一支“禁军”的粮食消耗了,如果再征收些干草的话,或许更多。
武威军是全军第一支开始整编的部队,但因为积石军尚未全数抵达,还需继续等待。
铁林军的整编已经完成,正在汝州操练。
军队的整编,不是几天就能完成的。整编完之后,也不是立刻就能参加战斗的。因为原本的组织结构、人员配备经历了很大的变动,需要时间重新熟悉,恢复战斗力。铁林军整编完成后在汝州操练了一些时日,后面可以调到其他方向,边战边练。
怀州行营的部队与魏人小打小闹一年,其实死伤也不小。目前河源军还有七千多人,玉门军还有三千多人,保义军七千余人,总计一万八千出头。
邵树德打算让他们与天雄军整编,该军目前还有九千人,再调三千梁军降兵,凑足三万。骑兵不够的话,就让部分玉门军的红发兵改为骑兵,反正他们中会骑战的人很多,只不过没有马罢了——铁林、武威、天雄三军整编完之后,将用掉一万七千降兵,消化近半。
“大王,有军报。”野利克成来到树荫下,禀报道。
邵树德看了他一眼,少年郎气喘吁吁,一路小跑过来的,办事不如李忠举重若轻。
打开盒子看了看每封军报的密封情况,然后慢慢审阅。
“杨悦已至柔州。”邵树德随口向宋乐说道:“不知道李克用会作何反应。”
杨老头是三月上旬尾上收到命令的,等待各部征丁、汇集等了一个多月。其实这也正常,牧草尚未返青的季节,各部落干草都很紧张,调配起来大费周折。况且阴山以北五月份牧草才返青,而且长得也不高,去早了马儿也没得吃。
诸部骑士汇集至灵、胜、丰,分头整训了一个月,原本闹哄哄的部落兵稍稍有了些纪律。
六月初,全军分批开往柔州,对部落壮丁进行了第二番整顿。效吐蕃旧制,分左中右三翼,翼长辖万户、千户、百户、小将若干,在柔州草原将养了一下马力,然后便兵分数路,大举东进。
邵树德看了一下落款的时间:六月十二日。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接战了,阿布思家不知道有没有准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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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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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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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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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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