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杂胡蕃骑通过山口,涌入盐池之畔,嚣张不可一世。
盐池就是后世的岱海,属于咸水湖泊,但水产丰富,鸟儿众多,是草原上不可多得的好去处。
这样一个好地方,可想而知会抢手成什么样了?从东边山口涌过来的蕃人,一个劲地往盐池畔的草场钻,都不想走了。
时已深秋,草料补给不易。盐池这里有成片的“无主”草场,谁不想要?
“啊!”一连串的惨叫声在湖畔响起。
密集的箭矢之下,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骑手要么栽落马下,要么打马而逃。
“搜剿残敌!”有军官下了命令。
很快,百余名手持重剑、陌刀的武士上前,追着落马后疯狂逃窜的贼兵大肆砍杀。
他们砍人的动作十分专业,整个阵型不乱,没有人过分突出或落后,整个队列如一堵墙般,缓慢而坚定地推进着。
方才溃逃到远处的蕃人又兜了回来。
按照他们的经验,一旦己方败退,敌人会进行追击,争抢人头、马匹、财货,阵型会散掉。此时集结着杀回来,完全可能反败为胜。
但这回他们失望了。
敌方步兵是老练的猎手,心志坚定,冰冷无情。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能识破所有小花招,严格遵守军令条例,竟拿他们没办法。
带队的贼渠悲愤地吼了一声,然后带着骑兵缓缓而退,消失在东面的山谷之中。
“遣人收拢马匹。”一名军官将滴血的陌刀收回,命令道。
“遵命!”都是沙场老手了,军士们有条不紊,从容不迫,似乎根本没把那漫山遍野的胡骑放在眼里。
无独有偶。
盐池东北方的山脚下,一群重甲步兵手持长槊,结成紧密的阵型。大量蕃骑绕着他们转圈,但转来转去,始终无法下嘴。
大家都不一定来自同一个部落。这帮唐兵看样子就不好打,谁愿意去消耗敌人的箭矢、体力和精力,给后面人创造机会?
于是局面就僵在这里了。到了最后,反倒是长槊手们不耐烦了,他们将阵型向外扩了扩。一群心思各异的废物,别挡着辅兵干活。
蕃人感觉受到了屈辱。于是大家合力出了数百骑,联合攻来。
“射!”原野上矢落如雨,马儿成片摔倒,哀鸣不已。
“杀!”黑矟军步卒举着长长的步槊,坚定前出。
“噗!”摔落马下的蕃人还躺在地上呻吟,此时见敌人竟然敢追杀出来,顾不得伤势,跌跌撞撞往回走。
剩下的人也大惊失色,没有继续前冲,而是拉着马儿从两旁绕过,试图从侧翼、背后找弱点。但在被布置于两侧及后方的散队骚扰得死伤十余骑后,他们终于失去了耐心,唿哨一声,慢慢聚拢,交替掩护,败退而去。
最后这一下总算体现出了点水平。
很多部落蕃人,败了就一窝蜂全跑了,没人敢返身厮斗,没有断后掩护。这些蕃兵懂得来这么一下,看来以前吃过亏。
断断续续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时分。
骑马赶来的黑矟、金刀二军斩首近两千级、俘虏七百余人,将盐池畔给肃清了一半。
当天夜里,很多得到消息的蕃人就跑了,而在旋鸿池畔扎营的李存孝听了十分吃惊。
旋鸿池在北魏旋鸿县以西,而旋鸿县大致位于后世丰镇或丰镇西。
从盐池一带东进,走过一段狭窄的谷地,第一站便是旋鸿池。七年前的那次会面,邵树德坐镇旋鸿池,大军密布云州、燕昌、永固一线,最终与晋人爆发了短促激烈的骑兵战。
这次李克用提前来了。
其义子李存孝将妫兵一万、幽州土团乡夫一万、蕃兵两万屯于旋鸿县、旋鸿池一线。夏兵若想从北线至云州,只能沿着御河、羊水、浑水这条线了,旋鸿池是必经之路。
“都是干什么吃的?”李存孝拿着刀鞘,挨个敲打着跪在他面前的蕃人头领,怒道:“你们既打不过契丹人,又打不过幽州人,还打不过夏人,你们有什么用?”
一群人被打得心头火气,道:“使君无需多说,我等立刻出动,夜袭夏贼,一雪前耻。”
“不用了!”李存孝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道:“给我多带马匹,人撒得远远的,一有情况就来报。如遇夏贼大队,挑机会迟滞。旋鸿县那边还在整修,待城池修缮完毕,便无所畏惧了。”
“遵命。”一干人应道。
换别人如此折辱他们,早他娘跟他拼命了。但李存孝么,算了,大伙都习惯了,其实也没什么。
挥手让人退下后,李存孝又下意识看向北方。那是大漠草原,鞑靼诸部生活于上,日渐强盛。
……
其实李克用猜得没错,邵树德住进了沃阳宫内。
侍卫亲军与亲兵一起守御宫殿内外,新收的银鞍直扩大警戒范围,四处巡视。
铁林军、豹骑都屯于附近,作为拱卫宫殿的核心力量。
横山党项四万步骑分屯于参合陉及参合陉故城,随时可以出陉,进入盐池一线。
沃阳宫南方,同样有数万大军沿长城一线驻守。
总计十余万大军屯于一块不大的地方,相互间联系紧密,看起来非常吓人,但如果知兵者来解,便知这是一个以守为主的战略。
“晋兵,目前至少有两路。”沃阳宫朝露殿内,陈诚正在向邵树德分析:“文德年间那次,克用一路屯于云州,一路在代北、朔州,此次不会相差太大。”
“和上次相比,李克用有什么变化?”邵树德问道。
“很明显,实力更强了。”陈诚指着地图上云州的点,道:“得了幽州,云、蔚二州便不再孤悬于外,可得新毅妫及蕃部支援。妫州李存孝,就是从这个方向过来的,应该带了本部兵马及蕃人。”
妫州兵,其实就是燕兵,顶多混杂了部分晋兵,重新整编训练的罢了。
新毅妫是个穷地方,养不起太多兵,李存孝手下那些武夫,一直是幽州、河东联合接济,所以他不得不来,即便心中对义父的封赏有意见。
“北上朔州那一路,兵力几何,主帅是谁需要打探清楚。”邵树德说道:“铁骑、银枪二军对付草原胡骑固然无往而不利,但对付汉地步兵,就不成了,这一路盯紧点。”
“另者,传令金刀、黑矟二军,驱逐贼人后,便扎营立寨,不得浪战,待打探清楚云州—旋鸿池一线敌军部署后再做计较。”
“遵命。”陈诚心中了然。
很多人都忽略了此番北上最初的背景:兄弟会面,或者说质询、责问等等,而不是战争。
与河东爆发战争,是邵树德极力避免的。
现在的问题是李克用心中焦躁、犹豫、彷徨,事实上邵树德也没搞清楚义兄的心态,反正无论是出于对朝廷的忠心也好,军阀的本能也罢,他现在对邵树德非常警惕。
其实,李克用怕是也知道,这个时候与义弟翻脸,得利最大的就是朱全忠,一个他眼里必欲杀之而后快仇人。
但心里就是这么拧巴,有些事情,不说清楚总是不爽利。
陈诚离开后,邵树德去了邻殿。王妃折芳霭亲手做了点心,拿来让邵树德尝尝。
最近王妃真是温柔了好多,邵树德心中有数,日夜恩爱,经常腻在一起,就是这个效果。
这年月的女人,要求真的太低了。
“夫君这次出兵,怕是没想真打吧?”折芳霭坐在对面,轻托香腮,问道。
“这世上有些战争,你越怕,它越容易来。如果你不怕,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最后则不一定会打起来。”邵树德说道:“我不想打,但这取决于义兄。就目前看来,他的部署还没有什么漏洞,想要抓住他的把柄猛揍不太容易。一旦他带主力缩回乌龟壳里,我在代北可就忙一场空了。届时被惹恼了的义兄挥师直入晋绛、河阳,上党地势高屋建瓴,我无险可守,将非常被动。”
折芳霭笑了起来。
事实上她对这个大伯的脾性也有所了解。如果你把他打痛了,打得损失惨重,按照一般人理解,那肯定怕了,再不敢跟你作对了。
但这不适用于李克用。
你把他打得越痛、越惨,他越恨你,越生气,越要跟你死磕,哪怕屡败屡战也要死磕到底。就是那种我不活了,也要拉你垫背的感觉。
他不是一个成熟的军头,这辈子快意恩仇,委屈自己心意做的妥协,比别人少太多了。琇書網
人到中年,或许有所改变,但也别指望变得太多,本性难移嘛。
对付这种人,你不能想着从战场胜负上来获取利益,那样是不现实的,也永远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好处。
“我的目标是什么?要永远叩问自己。”邵树德说道。
目标是让李克用不用找自己麻烦,没有第二个。为此需要使用一切手段,排除一切干扰,不能偏离这个核心目标。
“我要给义兄写封信了。”邵树德说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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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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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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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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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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