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刚刚收降宿州,徐州与濠、泗二州之间的联系被隔断,这两州之地都不需要主动去攻,花费点水磨工夫,多半自个就来降了。
濠、泗二州总不能投了杨行密吧?他才几个兵?
蔡兵镇守的寿州也降了,刘弘鄂彷徨无依,被朱全忠着意拉拢,很干脆地降了。
曹州都将郭铢袭杀刺史郭词,亦举城而降。
天平军差不多完蛋了,被打了这么些年,大大小小数十仗,已经被耗干了血。
曹州一降,他甚至只能靠从兄弟朱瑾出兵帮忙找场子,结果朱瑾惨败而归,“单骑走免”,损兵万余。
朱全忠对这些战果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已到了收割果实的时候。
但凡攻一地,一开始总是最难的。盖因敌方有精兵,有良将,物资充足,上下一心,需得厮杀个几年,将其血放干了,后面才好收拾。
天平、泰宁、武宁三镇,已是强弩之末。
朱瑾这次拉过来的两万兵,和几年前的两万兵的素质,大有不如,故很快就败了。
往后再打,朱家兄弟狗急跳墙,往往全力征丁入伍,军队人数看似很多,五万大军都能拉得出来。但这五万人,还不如几年前的两万人,一击就溃。
精兵,死了就死了,短时间内哪有那么容易补充。
但李克用大举南下了!
就在汴州上下认为他要攻成德的时候,他却不知道怎么想的,挥师南下,攻入河阳。
朱全忠愕然之余,不得不暂停对天平、泰宁二镇的攻势,抽兵回转,对付河东大军。
与此同时,朔方军大举屯兵潼关,似要东进的消息传来,更是让汴州上下为之失声。
……
“河东动作也太快了!”本来还带着人马慢悠悠地走在银州地界上,听闻河东军已经动手的消息后,邵树德很是恼火,当天就扔下大部队,连铁林军都没管,带着铁骑、飞熊二军兼程南下,于重阳节这天抵达了同州兴德宫。
此时的同华二州,先期集结了义从、顺义两军一万二千步骑,凤翔折家的七千步骑已过渭南,离华州很近。
横山之中,万余党项兵马才刚刚集结完毕,出发不过两三日。
侍卫亲军两千步骑还在洛水河谷之中。
在银、绥二州境内,铁林、天雄、天柱三军还在赶路。
武威军接到消息后,离开了镇守的夏州,这会还在延州境内。
兵力尚未集结完毕,李克用你慌什么慌!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呢,如此随心所欲,要是我这次干脆不出兵了,作壁上观,看你不被朱全忠吊起来打!
“大帅,其实李克用未必觉得自己打不过朱全忠。”陈诚在一旁察言观色,提醒道。
邵树德一顿。
河东与汴州之间的直接战争,共爆发了两次。
第一次是李克用攻邢州孟方立的时候,因为张全义、李罕之的矛盾爆发,将河东、宣武两大势力卷入了进来。
张全义依附全忠,但全忠根本没想救他,而是挥师攻泽潞,打算断李克用主力大军的退路,后无功而返,被迫撤退。
第二次就是去年了,因为潞州军乱,献城降全忠。朱全忠联合幽州李匡威、大同赫连铎、成德王镕围攻李克用。王镕临时变卦,没出兵,李、赫连二人没防备李克用主力北上,三万人马惨败。
朱全忠的前线大将邓季筠被人生擒,又被迫撤军。
这两次直接交锋,朱全忠也没占到便宜啊!李克用没被痛打,他真的怕朱全忠吗?
“克用怎会集结人马如此之快?”
“大帅,克用应是欲攻镇州,早就准备妥当,只待出师了。而今不过转个方向,从泽潞南下,而非东进,故极为神速。”
“义兄真神人也!”邵树德突然笑了。xǐυmь.℃òm
他不得不承认陷入了思维误区。
一直觉得李克用被朱全忠打得那么惨,应是不敢主动挑事的。但仔细想想,人家刚刚击破三镇联军的围攻,义子李存孝更是擒下了汴军主将邓季筠。站在李克用的立场上看,他有必要怕朱全忠吗?
或许觉得朱全忠实力强,未必能打赢,但要说有多惧怕,根本谈不上。
再者,诸路兵马围攻,看起来美好,但至今真没看到过能完美执行计划的。
乾符年间围剿李国昌父子,各军步调就没统一过。
中和年间围剿黄巢,你进军了,我没进军,你退了,我特么地还没来得及跑,很难协调一致。
去年三镇围攻李克用,更是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时间差,让李克用辗转腾挪,击退三镇大军。
历史上朝廷组织各镇围攻河东,张濬都全军覆没了,其余各路人马还在行军。
事先约定的所谓时间,就是狗屁,忘了吧。
“盘点下手头兵力吧。”邵树德干脆不多想了,直接坐了下来,让人摊开地图。
即时可用的兵力有三万五千步骑,其中大部分是骑兵。
折嗣伦带的七千步骑快要到了,也可以算进来,这就是四万多人。
华州王卞的兵力已恢复到万人,但其中新兵较多,整体不过训练了一年,不可担纲大任。
在接下来一个月内,铁林、武威、天柱、天雄四军及侍卫亲军三万余人将陆续抵达。
横山党项蕃兵万余人也会赶到。
这就有八万多人可用了,除留一部分守御同州,防备王重盈突然发难外,大概有七万人可以东进。
不,华州及潼关也得留部分人。
万一王卞截断大军归路呢?就像当初朱全忠想攻取泽潞,将李克用的主力隔断在邢州一样,不能不留一手,那么还有六万人可以东进。
够了!
兵力过多,以如今的条件也供给不上。
这六万人的消耗,可比一般的六万人大多了,光靠渭北、华州两地是支持不了多久的。京兆府那边,可以派人征粮了。
“大帅,今只有一策可取。”陈诚看着地图,说道。
他路上就已经绞尽脑汁,对当前的局势进行了一番剖析。
“讲。”
“集结人马,屯于陕虢,按兵不动。”
“继续说。”邵树德不动声色,道。
“晋、汴交兵,若克用胜,对我有何好处?渭北新得不久,人心未复,华州更是外镇,陕虢、河中还有王重盈父子,万一全忠薨了,河南无主,其地尽为克用所得矣。”
邵树德听了心中一动。他的目光,落在了华州、河南府之间那条途径陕虢的狭长脆弱的驿道上。
“且住。”邵树德伸手止住了陈诚后面的话,道:“先去潼关。”
“遵命。”陈诚仔细看了一眼邵树德,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表情。
大帅比十年前城府深了。
那会还能从脸上的表情、细微的动作猜出些什么,现在愈发难了。
大顺二年九月十二日,邵树德带着铁骑军抵达了潼关。
华州、潼关都团练守捉使王卞大开关门,出城迎接。
局势紧张,他已经离开了华州,亲自坐镇潼关,日夜打探关东消息。
邵树德不急着进城,而是先大概看了一眼潼关附近的地形。
此关第一次见诸史书,应该是曹操征韩遂。
从后汉末到国朝,潼关的位置屡经变更。国朝潼关的位置,是武后年间更易的,北去黄河三四里,东临远望沟、西临潼河东源之禁沟。
其实这里路挺多的,潼关只不过挡住了最好走的一条罢了。
其他小路,朝廷栽了很多树,密密麻麻,不许人砍,还把小路给挖断了。
但架不住逃税的商人多,他们偷偷把挡着路的树给砍掉,把路上的壕沟填平,拼了命地逃税。久而久之,趟出了许多路,现在还在用。
这些路其实很好守,设寨就行了,地利加成之下,敌人很难攻破。
但问题在于,历史上但凡攻到这里的,防守一方都士气低落,兵无战心,往往守不住。
非关不行,人不行!
“王使君,明日我要在南原检阅华州将士。”看完了地形后,邵树德在铁骑军、飞熊军的护卫下,进了关城,住在潼关驿内,临走前,突然说道。
“灵武郡王既有吩咐,自无不从。”王卞躬身应道。
“还有何事?”见王卞欲言又止,邵树德奇道。
“大帅可是要东进河南府?这几日有消息传来,张全义召集二十余县屯将、诸衙将、外镇将,州兵、县镇兵、土团兵亦纷纷操练,修缮城寨。此人,可从没在农忙时召集这么多人手的,亦不愿在大头兵身上花这么多钱。”
“大军集结,怎么可能做到悄无声息,还是华州这么个四处漏风的地方。”邵树德笑道:“我在渭北一动,王重盈和你都知道了。你在华州一动,王珙知道了,张全义知道很奇怪吗?”
王卞讷讷不言。
有些话,他确实不该问。非朔方军嫡系,甚至连外系都很勉强。
只是实在好奇啊!
“大帅,长安有消息传来。”王卞离去之后,亲兵十将郑勇突来禀报。
邵树德接过信件,却没有展开看,他知道里面说的是什么。
赵光逢在催促自己了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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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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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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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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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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