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规模骑兵集团冲锋,个人的骑术、箭术已经无关紧要。相反,组织度、纪律性、武器装备、训练程度更为重要,而这往往是中原骑兵的优势。
尤其是组织度和武器装备,对草原人较为致命。但凡解决了这个的草原政权,一般都很牛逼,比如蒙古人——当然,人家起家的时候装备很差,甚至一度只能用骨箭,纯靠精湛的骑射水平打败了敌人,慢慢夺取装备,丰富自己的战法。
今日朔方军与甘州回鹘大战,充当进攻核心的是三个军的军属骑兵即豹骑都,一共三千余骑。
军属骑兵,已经从辎重营那里取回了长马槊。他们不是每个人都有甲,马槊也没有豹骑都那帮牲口的武器重,但对上回鹘骑兵,依然一往无前!
回鹘人这次学乖了。
在两军冲起来那一刻,所有人就已发现,他们已不再是中央突破、两翼包抄的战术,而是重点在两翼。大量骑兵从中央向两翼分流,看那样子,似乎是想击破朔方军部署在两翼的轻骑兵。
这些轻骑兵以蕃部兵马为主,主要是陇右吐蕃、凉州诸部。他们的武器很杂乱,有使用骑弓和短兵器的,有使用藏矛的,训练程度也较为低下,毕竟不是职业武夫嘛。
回鹘人的箭矢不断落下。
身边时不时有同袍中箭倒下。经略军五百骑卒浑若无觉,呐喊着往前提速。
对面的回鹘人面容狰狞。
中军已成弃子,不用任何人指出这一点。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但这愈发令人疯狂。
“轰!”双方的骑兵迎面碰撞在了一起。
如同铁犁耕地一样,朔方军的骑兵在回鹘中军的阵型里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直面其锋者几乎全部被击落下马。
经略军、豹骑都、丰安军、突骑都,一队接一队,将回鹘中军冲了个七零八落。
“去死吧!”因为当面敌军的密度明显较低,杨弘望挥舞起了沉重的马槊,横向拍扫。
自重巨大的马槊击打在人身上,没有任何悬念,被扫着的敌兵全数落马。
这就是马槊的优势所在了,比骑枪更重,而且重多了。混战之时,拍人比刺人还要有效,一下子就能扫清一大片。
回鹘人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此刻越来越多的人向两翼分流。
“大帅,回鹘人改变战术了……”高台之上,陈诚第一时间发现了变化。
“不敢与咱们的马槊骑兵对抗,知道打不过,于是两翼包抄,想绕到后边,踢咱们的屁股呢。”邵树德说道。
敌人吸取了教训啊!应变速度其实挺快的。
知己知彼,是为将者最基本的素质。回鹘人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也知道劣势所在,因此想要扬长避短,可以理解。wWW.ΧìǔΜЬ.CǒΜ
但这种放弃中路,两翼包抄后路的打法,也非常危险啊!
一个操作不好,就直接被隔成两半。虽说主动分成两半,与被动分成两半,完全是两个概念。但被割裂就是割裂,危险性是不小的,这其实就是在搏。
乌姆主亲自领了数百身披甲胄的骑兵,重点突击朔方军左翼来自会州、岷州、秦州的蕃部。意图就和邵树德所说的一样,击破两翼,然后包抄到朔方军精锐的中军后方,发挥他们机动力强、骑射水平高的优势,从后方展开攻击。
如果有机会的话,甚至可以尝试突击一下邵贼所在的位置。他身边除了部分作为预备队的背嵬都骑卒外,几乎全是步兵。
虽然步兵前面几排都身着铁甲,长长的步槊也很吓人,但谁知道那些步卒的成色如何,万一就被冲垮了呢?
数千骑一起冲起来的场面是壮观的。
陈诚也经历过不少阵仗了,但看到回鹘人如此不要命地猛冲左翼,依然感到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战栗感。
蹄声如雷,箭如飞蝗,万一左翼那些蕃部骑兵顶不住怎么办?被敌骑倒卷着冲回来,搅乱步兵大阵?
回鹘人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但现实让他们有些失望。
乌姆主亲领的右翼三千余骑从一开始就攻得很不顺。他们对上的是会州白家部,这几年快速崛起的汉人游牧新贵,组织结构其实与草原蕃部不太一样,多了一些汉人宗族的味道,白氏子弟兵很多。
严格来说,与麟州折家其实很类似。拉出来几千人,姓折的不知凡几,凝聚力非常强,不容易溃散,经常死战到底,是敌人非常讨厌的类型。
回鹘骑兵远远放箭,随后抽出各种兵器招呼上来,气势非常勇猛。冲在前面的白家骑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纷纷落马,但后面的不但没有崩溃,反而红着眼睛冲上前去,与回鹘人死死缠斗在一起。
不能一下子冲垮,对方兵又比你多,难免就要陷入泥潭之中。
回鹘右翼三千余骑的马速一下子就慢了下来,双方缠斗在了一起,伤亡开始急剧增加。
“传令,不要管右翼,中军转向,夹攻回鹘右翼。”邵树德明确地下达了命令。
战机,已经出现!
回鹘人今天无论怎么挣扎,都注定了他们失败的命运。
只要敢于正面决战,而不是放弃删丹王城逃跑,就得败,邵大帅有这个信心。
集中主力在中军也好,分兵两翼包抄自己屁股也罢,在人数、装备、组织度都占劣势的情况下,各种折腾,无非就是换个不一样的死法罢了。
令旗很快被挂了起来。
其实根本不用他下令。老手和新手的一大区别,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也就是说,阅读战场形势的能力强。
朔方军中军骑卒在冲破当面敌军后,根本不管那些还在拼命纠缠着己方的回鹘残兵,立刻就分出了相当一部分人,夹攻回鹘人最精锐的右翼,援助己方左翼。
有人想踢邵大帅的屁股,但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别人,结果自己被踢了屁股。
周易言站在城头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在高处,整个战场对他而言可谓一览无余。
可汗的中军几乎没起到什么阻挡的作用,两千余骑直接被一冲而垮。朔方军的马槊骑兵完全不使用弓箭,纯靠铠甲硬扛,在忍受了最初的伤亡之后,直接捅穿了可汗的中军。
右翼陷入了混战。
乌姆主可汗在核心精锐的护卫下,不断往前冲。但到处都是人,完全提不起来马速,眼看着就要被围住了。
左翼打得还算不错。他们对面的应该是嗢末等凉州部族兵,士气一般,即便人数占了优势,但依然被死死压制着,伤亡不轻。
如果再给左翼一点时间,说不定他们还能取得更大的战果,击溃嗢末也不无可能。
但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啊!
朔方军中军已分了数百人转向,从侧后攻击可汗那一路大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根本不用多说。
中军已崩,右翼即将崩,左翼即便占了上风,又有何用?更何况嗢末人也在拼死奋战,渐渐扳回了一点劣势。
这一场,败定了!
远方又响起了剧烈的马蹄声。
周易言的心砰砰直跳,莫不是来了援兵?
仔细一看,却是从西南方传来的,大概两千余骑。
这支骑兵在外围稍稍整队后,立刻开始加速,朝战场这边冲来。
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周易言的心直往下掉:褐布军服,这还是朔方军啊!
完蛋了,中军完蛋了,左翼完蛋了,右翼马上也要完蛋。
上万骑兵的最后一搏,竟然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周易言若有所悟。可汗最大的错误,或许便是花费大量心血,建立了删丹王城。
若无此城,或许可以早早下定决心,撤往他处。
当初回鹘刚到甘州时,实力还不够强,被归义军打败。
后来攻沙地又败,被河西党项及鞑靼联合起来歼灭了数千精锐。
这两次失败,都不是灭顶之灾。原因就是他们拿得起放得下,说走就走,待整顿完毕、恢复实力之后,又重新杀回甘州。
无论是归义军、龙家还是别的什么势力,到了最后都只能与他们讲和,不然根本不胜其扰。
没有必救之地,说走就走,是那个年代回鹘的优势,但如今都不存在了。
建城、立制,是从部落走向国家的必然之路。能迈过这条坎,未来就一片坦途,迈不过,或许就和今天的局面一样,被迫决战,大败亏输。
难!难!难!
折从允、王崇二人各领一百铁鹞子,如同铁锥一样凿进了回鹘人的屁股。
具装甲骑的冲锋是勇猛的,即便只有两百骑,依然从屁股后,将正在死命前冲的回鹘骑兵打懵了。
与此同时,突然出现在西南方的两千骑卒快速逼近了战场边缘。认准目标后,他们直接捅向了回鹘骑兵的左翼,即正在冲杀嗢末的这三四千骑。
“那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邵树德有些惊讶。
褐布驼毛军服,很明显是朔方军。
“大帅,或许是天德军游奕使田将军的部属。”稍稍想了一下后,陈诚答道:“也只有他们,才可能在此时出现在战场上。”
“不是让他们去攻甘州了吗?”
“或许归义军和龙家失约未至,田将军等不及了,便率部赶来删丹。”
“或许吧。”邵树德说道:“张淮深、龙就二人,也就这点见识了,不足为虑。待讨平甘州回鹘,某要见见这两人。往后河西走廊的局面,还得他们协助,不然不稳。”
其实,田星来不来,这场战斗都赢定了。不过他们的出现,确实也加速了回鹘人的溃败,删丹乃至甘州,也能更快地落入手中。
割据甘、肃二州,附庸归义军,立国一百多年,长期对抗西夏、辽国的甘州回鹘,差不多就这样完蛋了。
再往前数,割据朔方镇四十多年的韩氏家族,也已一蹶不振。
更别说,西夏三百多年的国运,也折在自己手上。
还真是气运杀手啊。
“下面,便是删丹城了,但愿守将识相。”邵树德气定神闲地说道。
甘州最重要的一座城市,不是州城,是删丹。
这里是回鹘牙帐、王都所在地,也是他们部族比较集中的地方。
虽然出征以来,已经两次大败甘州回鹘,但邵树德依然不改对回鹘骑兵的评价:好兵。
让善于骑射的回鹘骑兵,与擅长近战搏杀的朔方军对阵,本来就不是正确的用兵方法。
甘州回鹘,至少要募个几千人走,既可削弱其实力,亦给自己又多了一张东征西讨的王牌。
对于用外地乃至外族兵,邵大帅从来都没任何意见。步兵去河南大肆招募,骑兵可在草原上大肆征兵,快哉快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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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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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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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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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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