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下头功的还是清道斩斫使李璘所部,他们三战三捷,威震南蛮——
六月初一,平羌水之战,大破南蛮先锋大将杨诏、东川节度使杨干贞兄弟,前后斩首五千九百余级。
当夜,先收长贲关,再破敌北上列栅之军五千,斩首千级,杀贼将郑杞。
初二黎明前,冲至贼中军前部大营,杀南蛮大军将高宪文,斩首两千四百余级,吓得伪帝郑仁旻连夜遁逃。
随后又极限追击,连收荣经县、邛崃关、山口城、皮店等地,零零散散斩首五百余。
两天时间,斩二将、杀敌万人,头功是没有任何疑问了。
该部目前已返回荣经县休整。
人已经跑不动了,器械也无法使用,短时间内失去了战斗力。
佑国军都游奕使王郊被任命为先锋讨击使,率步骑万余人南下,轻兵疾进,于六月初四傍晚抵达了荣经县。
一路上,到处是溃散南蛮兵士。很多人懒得跑了,直接投降,乞求一口吃食。
还有人跑去了山里,前往附近的各个部落,绕道跑路。
这样做当然是有风险的。
首先便是丢弃了大部分辎重。山路可不好走,除了人背外,就只能马驮了,但效率显然不如大车。夏军一路南下,缴获的马车、牛车、驴车多不胜数,基本都是敌人遗弃掉的,现在全成了战利品。
其次是山路艰险,摔死摔伤的人数会急剧上升——在这个节骨眼上,受伤等于死亡。
最后便是部落的态度了。他们之前发动过叛乱,被燕王镇压,迁走了大量人口,于是心怀怨恨,这次跟着南诏兵一起劫掠,是应有之意。但仗打得这么惨澹,让部落首领们大失所望,同时也非常畏惧。此时他们能给走山路回去的南诏兵提供什么帮助?
所以,南诏的这场溃退,注定会损失惨重,与一百多年前的那场战争惊人地相似——直接死于战场的人不多,都没过万,但死于撤退或突围途中的人极多,是前者的好几倍。
王郊是沙场宿将,对此一清二楚。
他分配出了数支队伍,每支千人,半为蜀兵,半为平卢、落雁二军的蕃兵,沿着山道追击敌人,不要求有多少斩获,但求持续不断给贼人施加压力,让他们吃不好、睡不好、精神高度紧张,满脑子都是逃跑,兴不起一点回头抵抗的念头。
他自领佑国军、龙骧军千余骑,飞熊军全部,外加胜捷军两个步兵指挥、龙骧军两个步兵指挥,总计一万二千余人,沿着相对宽阔、平坦的大驿道追击。
初五夜,追击大军抵达汉昌城。
初八下午,进抵黎州。
让人惊奇的是,这里居然聚集了一大股溃兵,人数可能有三五千,但成分不明,或许是南诏兵马,或许有征召来的部落兵,或许兼而有之。
王郊遣通晓蛮语者前去劝降,并留一部兵马监视,随后继续南下。
初九,抵达汉源县。无人守御,不战而克。
初十,在汉源县南的白土驿,终于抓到了一支稍具规模的溃兵,总计约四千余人。一开始还想抵抗,结果这里地势已经较为开阔,被大军冲了一波,直接就散了,斩首数百级,俘三千人。wWW.ΧìǔΜЬ.CǒΜ
从俘虏们口中得知消息,大渡河北岸聚集了近三万人,有兵、有部落丁壮、有夫子,吵吵嚷嚷,毫无秩序。
于是全军加速前进。
当天傍晚时分,通望县已经遥遥在望。而通望县南十余里,就是大渡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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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渡河南岸,郑仁旻登上一处高坡,遥遥北望。
这一路跑得——着实一言难尽。
到黎州之时,好不容易吃了顿热饭,休息了两个时辰,结果北边传来谣言,说夏军到哪哪哪了,有鼻子有眼,让他十分烦躁。
虽然群臣都劝他,大败之时最容易产生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多不足信,但郑仁旻依然有些慌张,立刻下令收拾东西,连夜跑路。
山间路滑,又不敢大张灯火,可想而知有多艰难。反正郑仁旻一路上不断听到各种摔落悬崖的惨叫声,就连他自己的坐骑,都翻滚到了山谷
从黎州到大渡河近百里,他愣是一天一夜就跑完了,让追兵望尘莫及。代价就是渡河至南岸时,身边只有七百人了,就连清平官赵善政都伤了脚,被马车一路拉回来的,实在惨不忍睹。
驻守河南岸的军将闻讯,立刻遣兵北上接应。
郑仁旻这时候回过了点神来,想起过往几天的狼狈情状,心中隐隐不安,觉得好像有点过了。于是他“鼓起勇气”,在南岸隔河指挥,下令搜罗一切都找到的船只,日夜抢运溃兵过河,尽最大可能保留国中元气。
十万将士,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一旦没了,起码牵涉到十万个家庭。这其中起码一半以上,还是大理、鄯阐两京的家庭,干系重大,实在丢不得。
至于在南诏、夏国境内征召的数万部落丁壮,其实不怎么可惜。死就死了,能咋地?诚然,这样会让大长和国在各部落间的声望大大降低,但事已至此,哪个更重要,他还是拎得清的。“唉!将士何辜,此皆元之过错,不该发动此次北略的。”大渡河水势湍急,极为难渡,刚刚就在郑仁旻眼皮子底下,就有一艘船沉入水中,数十兵士扑腾了一阵,尽皆沉入水底,郑仁旻见此,也不由得流下了几滴假惺惺的眼泪。
一度走失,昨日侥幸逃回的段义宗也潸然泪下。
北岸的情形很不乐观,缺粮少械,士气低落,偏偏还很不团结。船只就那么多,各部争相渡河,为此吵吵嚷嚷,甚至大打出手,谁都镇不住。
如果夏兵在这个时候追来,那……
“夏兵来了!”突然有人惊呼了起来。
“什么?这么快?”
“爷爷还在北岸,怎么办?”
“我儿子也在北岸,要明天才能渡河。”
“完了!”
段义宗一个激灵,快步爬上一块大石头,向北望去:晚霞之下,一支骑兵出现在了山路拐角处。
骑士们胯下的战马神骏无比,一看就比南诏常备的滇马高大许多。
骑兵银盔银甲,披着晚霞,手持长槊,威风凛凛。
“飞熊军!具装甲骑!”段义宗研究过北朝的内情,知道这么一支虽未立下过什么盖世奇功,但在民间知名度极大的部队。
之前的战斗他们没出现,这是终于赶上了么?也是,他们一人三马,速度怎么可能会慢!如果不是地形限制了他们的行军,怕是早几日就到了。
而具装甲骑甫一出现,不出意外引起了南蛮的极大骚动。
渡口处的争夺更加激烈了。有人挥刀连砍,将已经上船的人斩落河面,自己冲了上去。但他也没得过河,很快就有人将他一脚踹下。
有人向两侧跑去,试图躲进山林。
还有些头脑清醒的军官带着部队往高地撤退,试图利用地形阻遏骑兵。
具装甲骑首先冲的就是他们!
隆隆的马蹄声响起,一千骑提起速来,手持五米长槊,携万钧之势直直地撞进了正在行军的队列。
在段义宗眼中,飞熊军就像一柄钉耙,狠狠地敲进了结团的泥土之中,将其击碎,然后梳理,再击碎,再梳……
三千余人的步兵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全军当场溃散。
溃兵哭喊着跳进了大渡河。浪花一卷,他们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冲散了唯一敢于抵抗的部队后,具装甲骑调转方向,又往另一处冲去。
贼人根本不敢抵抗,呼喊奔走,逃得到处都是。
有绝望的人返身抵抗,直接被长槊挑飞。
有人跪地乞求饶命,但没人会为他们改变方向或停下来,照样被刺死或撞飞。
绝大部分人慌不择路,自相践踏,蹈河而死者不计其数。
段义宗看得嚎啕大哭,双手不停捶打着巨石,仿佛这样能好受点一样。
唐懿宗时期,南诏已经遭过这样一次灾难了,那次死伤、被俘十几万人,名臣重将多数凋零。
时隔三十多年,国中刚刚缓过一口气来,结果又来这么一出。他不知道此番能逃回几个人,如果十万大军尽皆失陷,大长和国算是完蛋了,根本组织不起足够的兵员来与夏人争斗。
郑仁旻则看得面如土色。
他也想起了蒙氏时期的那场战争。他们趁着庞勋之乱的爆发,悍然出兵攻占嶲州、邕州、交州,形势一片大好。但谁都没想到,唐廷居然没有因为国内叛乱就委曲求全,反而在平灭庞勋后,继续与南诏干,战争一打就是十余年,南诏损失
惨重,国中一度把十五岁以上男子尽数征发,朝廷平衡也被打破,最终导致蒙氏沦为傀儡。
三十年后,又要损失十万人么?还是在自己手上?
他突然间就很怀疑,此番北进一路顺遂,是不是夏人的阴谋?故意把他们的主力吸引到雅州,以至于撤退时为大河阻隔,无法顺利逃走?
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大渡河北岸又出现了新的夏军骑兵,今晚注定是一个杀戮之夜。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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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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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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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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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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