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士们仔细搜寻着战场。
时不时响起「噗」的一声,那是有人抽出横刀,给契丹伤兵来个痛快,送他们上路。
遇到己方伤兵之时,立刻有人涌过去。止血的止血、裹伤的裹伤,动作熟练、快捷。
战兵一般都会简单的急救,毕竟辅兵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身边,很多时候要自己来。
马儿喘着粗气,在主人的牵引下慢步走着。收一收汗,回一回力。
慢跑结束之后,马儿默默啃食着牧草。武夫们又拿来豆粕饼子,混合着盐水喂下去。
战马娇贵,散热不如人,耐力不如人,吃得还贼多,且一天要吃好多次,伺候起来非常麻烦。但草原作战,没有马是不行的,它们是最可靠的战斗伙伴,必须照料好,令其维持着充沛的体力。
半个时辰后,辅兵们在副使折从允的带领下,终于赶了过来。
「打得好大仗!」他看着满地的尸体,惊叹道。
辅兵们不用任何人吩咐,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照料伤兵的照料伤兵,补给物资的补给物资,打扫战场的打扫战场,忙得不亦乐乎。
一边忙,还一边偷眼看着正席地而坐休息的战兵。
他们能喝酒,能吃肉脯,能嚼干酪,辅兵到来后,什么杂事都不用干,好好休息恢复体力就是了。
非常羡慕!
「挑一些长杆兵器出来。」休息完毕的杨弘望看着收拢成一堆的契丹武器,说道:「别太重了,不然挂不下。
银枪军人手一-杆骑枪,重量只有马槊的几分之一,挂在得胜钩、燕翅环上也不会影响高速运动中的身体平衡,甚至可以让他们在马上挽弓发矢。
练了这么多年,银枪军已经从当年的草原骑射手变成了中原枪骑兵。但为了不浪费他们的骑射技能,故全军含弃没法挂在身上的重型马槊,改用轻便骑枪。
骑枪轻便了,这是优点,但也有缺点。
方才一番冲锋,不少骑枪就折断了,这是使用马槊时很难遇到的烦心事。出门在外,远离辎重队伍,不可能携带大量备用骑枪,只能就此取材,使用契丹人的武器了。
「遵命!」一位辅兵副将立刻领命,不一会儿,就挑出了长短兵器数百件。
杨弘望随手拎起一把鹤嘴锄,相当无语。
这到底是农具还是武器?或许兼而有之吧。但只能做副武器,如今最缺的还是长杆兵器。
他又拿起一把月牙铲。
契丹人都在搞什么?武器制式都不统一。不过随即想到他们是自备器械的,那就可以理解了。
大夏禁军由朝廷提供武器,自然怎么方便怎么来。契丹人没这个条件,都是自己出钱打制,有些贫穷的牧民甚至需要找人借。实在借不到,只能自己搞一些简单的钝兵器,比如---
绑着铁刺的骨朵,这是高级版。简装版就是绑着坚锐石头、瓷片的骨朵了。
不忍直视!契丹的贫富差距很大啊,直接反应出来的就是武器装备的差距很大。好的人一身前唐风格的甲胄都有,贫穷的人穿着皮裘,扛着上粗下细的木格,这些人同时上战场,想想就很违和。
最终只挑选出来区区两百余件长杆兵器,以长矛、铁叉、月牙铲、长杆狼牙棒为主,补给损毁了骑枪的军士。
「都吃完了吧?」杨弘望轻舞了下月牙铲,还好,木杆的,不是很重。
正在闭目眼神的军士睁开了眼睛。
正在磨刀的军土加快了动作。
还在吃喝的抓紧咽下最后一块干饼。
有人默默整理起了器械。弓梢、弓弦、箭囊、箭矢、横刀等等,一一试了试。
几乎都是条件反射般的动作了。
吃武夫这碗饭的,除了杀人,他们真的什么都不会。而眼下恰好要去杀人,甚好。
「上马,出发!」杨弘望挥了挥手,直接翻身跃上马背,道:「别让贼子都跑了!」
「杀贼!」众人纷纷起身,紧跟在后面。
草原之上,马蹄声再度急促起来。
这次有千余辅兵随军,总计近五千骑,一路向东,直奔兴和县而去。
大地震颤不休,既有夏军的马蹄声,也有四面八方合围来的契丹骑兵的马蹄声。
双方在兴和县西数里再度遭遇,银枪军数千骑顶着敌军的箭矢,一冲而破。
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们的脚步。
数千人冲到兴和县城下,据守城内的一千镇兵、两千余蕃兵大喜过望,勇气倍增。他们甚至打开了城门,配合银枪军作战。
骑弓已经.上了弦,战马所过之处,先与敌人对射了一把,双方各自惨叫着倒下不少人。
杨弘望胸中溢满怒气,长枪狠狠刺进一名敌人胸膛。敌骑一一不吭摔落在地,马鞍后的绳索猛地拉直,顿了一顿之后,又松弛开来--骑尸体已被远远甩在后面。
他收回长枪,再度向前剌击。
方才冲锋之时,他注意到副使折从允中箭落马了。
老折之前在后方,屁事没有。这才甫一随军,就中了流矢,太也倒霉。
银枪军的冲锋让契丹骑兵大乱。
他们已经隐约知道很多事情了。之前辎重部队先走的时候,他们还没什么感觉,等到战斗部队也分批撤离之时,心中已有明悟。这会遇到冲杀过来的夏人,战斗意志急剧下降,特别是在被连续冲散好几回之后,愿意拼死抵抗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阴山镇兵手持火把,直冲契丹人的营地。
及近,先是一轮强劲的步弓齐射,然后大喊一声令下,冲杀上去。长槊刺来刺去,火把丢来丢去。不一会儿,一片又一片的帐篷被引燃,契丹人丧失了所有斗志,打马弃营而去。
银枪军紧紧追在后面,弓矢连发。每一次弦响,都有若干人倒地。
契丹人也不傻,尽量分散开了,朝各个方向逃跑。
夏军没有分兵,紧追着最大的一股敌人,死死不放。
让你跑,让你跑!老子追定了,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捅下来。
******
阿保机已经离开仙游宫,抵达了三泉之地。
他放弃了。那个地方实在难搞,怎么都打不下来。因为听闻是邵树德的行宫,他一度非常感兴趣,想给他落个面子。只可惜打来打去,死伤了不少人,守军却越战越勇,城墙破了拆宫殿修补,人死了征发丁壮上阵,守将拓跋金甚至自作主张,将宫中财物取了出来,赏赐给部落兵们,以激励士气。
阿保机一直在密切观察着整个战局,只能说守军的顽强意志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若在平时,他可能还有时间慢慢磨。但眼下已是八月下旬,草原的深秋已然到来,没有多少时间挥霍了。
所以,他果断决定撤退。
撤退并不是一时兴起。事实上自辽阳、盖牟、新城等地的消息传回来后,即便他还有所犹豫但各部落酋豪、贵人们却纷纷劝谏,力主撤兵。
阿保机与众人详细分析了此时撤兵的厉害关系,认为可能会造成不小的损失。但八部之中,突举、乌槐、突吕不、品四部坚决要求撤兵。与迭刺部交好的楮特部、回鹘述律部模棱两可,一方面他们也想撤,
另方面又与阿保机关系密切,不愿拂他的面子,故没有表态。
但阿保机何等心细,自然看得出他们的倾向--至于乙室、涅剌这种出身三耶律的部落,自然与迭刺部同进同退了。
阿保机与海里私下里密谋,最终于七天前定下了撤退的大计。
而撤退第一阶段,主要是两件事,即不进反退,主动发起进攻,让夏人胆寒,另外就是让速度较慢的辎重先走了。至于财货和俘虏,战争途中就往后送了,此时甚至打了一个往返,部落里又拉了一大批糜子过来,供给军需的同时,准备再往回拉财货和俘虏--胃口那是相当不小的。
当八月十四日阿保机当众宣布撤军后,突举、乌槐、突吕不、品四部夷离董大喜。阿保机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计划,要求此四部西出,主动进攻。四部夷离董虽然不太情愿,但阿保机已经让了一步,又是八部夷离堇,素来战功赫赫,带领大家得了很多好处,他们也不便反对,故领兵前出。
只不过,这个战斗意志可能就成问题了!
这不,主导进攻兴和城的突吕不部被夏军突袭,四散奔逃的消息很快传回了三泉。
正在督促奴隶割草、晾晒的阿保机闻言一怔,与萧敌鲁、海里等人对视眼,立刻走到一边说话。
夏人来得有点快,而且追得十分坚决,这让他们感到有些棘手。
这帮南蛮!
之前打仗有气无力,一路溃退,这会倒神勇起来了,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有什么阴谋。撤退之事要抓紧了,能瞒过夏人七天,已经是赚了,不能指望更多。否则,原本轻松惬意地撤退可能会演变成一场溃退。
「夷离堇,此番辽阳之战,损失最大的便是品部了。」海里的关注点有些奇特,只见他咳嗽了一下,说道:「突吕不部在兴和大败,据信使所言,他们也弄不清损失了多少人。乌槐、突举部尚在云、朔,楮特、品部尚在柔州东北境。夏人似已看破我撤军之谋,如何调兵遣将,可得慎重。」
阿保机会意。
这个海里出身楮特部,甚至是遥辇氏的族人,但早早投靠自己,满肚子坏水。他的言外之意,阿保机很清楚。
迭刺部其实也派出人手西出了。由耶律欲稳统率,以少量本部精锐为骨干,辅以六部奚及大量奴部,绕道北线。总体而言,这一路人马浅尝辄止,见到夏人有备之后,少少交战便撤了,损失轻微,极大保存了迭剌部及其盟友、奴部的实力。
「给欲稳传令,让他见机行事。」阿保机说道:「不要恋战。遇到大队敌军,与友邻护卫援应,且战且退,尽可能保存实力。」
「再给乌槐、突举部传令,可以撤了。如果觉得原路返回危险,可先退入河东境内,绕道返回。」
「楮特、品部同样如此。容易退回的直接向东撤,不容易的,退入云、蔚,再想办法回来。或者直接向北突围,让欲稳接应他们。那个方向,地接鞑靼,夏人未必会注意。
「让术里整顿兵马,再把亲军都召集起来,随我南下。
阿保机在一瞬间做出了决定。
海里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突吕不部,还是要救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术里是奚人可汗。对,就是去诸叛投夏人之后,契丹人推出来的新奚王,以统合部众,此次也跟着出征了。在去诸大败而逃之后,阿保机把许多俘虏交给了术里,术里感激涕零,这会还是非常听话的。
亲军就是可汗亲军,有一万多人,是契丹八部最精锐的兵马。他们不用干活,自有其他牧民供奉,只需专心琢磨打仗便是。多年来一直由阿保机统带,装备精良,屡立战功,是一支十分可靠的力量。
阿保机带这两部分人南下接应突吕
不部,赚取名声和威望,是非常合适的。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都是上过阵、有宝贵的军事经验的牧人,希望能多撤回来一些吧。海里已经别无他求,败了就是败了,只要尽可能收拢人马带走,以后就还有机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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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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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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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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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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