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如同泥头车撞翻了老头乐,人马俱披重甲的骑手们一边冲锋,一边使劲全身力气挥舞马槊。他们的配合相当精妙,互相之间十分熟悉,就算有室韦骑手依靠精湛的骑术躲过了第一下横扫,往往还有第二下在等着他们。
王崇几乎冲在最前面。
他用马槊挑起一人,压得马儿为之一沉,然后用力甩了出去,仰天大吼,直如鬼神一般。
不断有箭矢落在身上、马上,他哈哈大笑,全无惧色。
战马喘着粗气,冲锋势头丝毫不减,马槊挥舞之下,连续扫倒两三骑。
有室韦勇士拍马迎了上来,交错而过之时,一剑刺在他的身上。
毫无反应,战马继续前冲。反倒是这位勇士被后续冲上来的豹骑都骑士凌空挑了起来。
枪骑兵冲阵,骑枪、马槊杀人一般有三种方式。
第一种是甫一刺到敌人便松开握紧枪杆的手,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如果不松开,骑枪折断的概率不小,也容易让自己失去平衡坠马。丢了骑枪之后,再拔出鞘套里的副武器作战,即用短兵器厮杀。
第二种是在骑枪后挂一根绳子,系在马鞍上,刺中之时松手,然后靠尸体在地上拖动摩擦甩脱,再把骑枪拿起来用。
第三种是直接挑起,然后甩出去。这对马战武器的要求比较高,不能折断,最好是马槊。同时对骑手素质的要求也比较高,至少力气要大,一般在冲步兵时用得比较多。
豹骑都的战马都是在马政系统内精挑细选的,肩高,体重大,速度快,冲击力强,耐力则不做硬性要求,只要过得去就行了。
因此,当这样一股强悍的骑兵拦腰冲断室韦人的阵型时,其冲击力、杀伤力以及在敌人心理上产生的震撼力是不可低估的。
豹骑都横冲过后,战场之上满地狼藉,倒毙的人、马尸体随处可见,剩下的室韦人惊疑不定,脸色苍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成建制的具装甲骑,不光在中原,从草原上都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了。很多人无法适应这种蛮不讲理的冲锋战术,而在慢慢适应的过程中,注定有太多人要成为代价。
冲散敌人的豹骑都慢慢减速,然后兜转回来,发起第二次冲锋。
“撤!”侥幸躲过一劫的拔剌大声呼喝,带着亲随往大宁城奔去。
他的举动直接瓦解了室韦人残存的斗志,人人拨转马头,四散而逃。
破丑氏的人被收容了起来,诈败变成了真败,也够废的。部落头人们恼羞成怒,当场杀了几个跑得最快的人,然后亲自带队,反冲了回去。
在他们身后,更多的蕃骑涌了上来,直如惊涛骇浪一般,拍向溃逃中的室韦人。
“嗖!嗖!”箭矢横飞,落马后侥幸未死的室韦人来不及逃走,又被迎面反冲回来的蕃骑肆无忌惮地屠杀。
成千上万人出现在草原之上,从各个方向开始包抄。
金戈铁马,纵横驰骋,小小的大宁城就如同狂风大浪中的小渔舟一样,随时会面临倾覆的危险。
拔剌灰头土脸地冲进了城内,他甚至等不及让所有人都回来,就下令关闭了城门。
城头上的守军面色苍白,瑟瑟发抖。是人就会怕死,外面已经出现了上万骑,且数量越来越多,城内不过万把人,绝大多数还是老弱妇孺,人心惶惶之下,守得住吗?
远处一队牛车被骑手包围了,男丁抽出长枪奋勇厮杀,不一会儿就浑身是血地倒了下去。女人、小孩被挨个揪下车,连拖带打,看守了起来。
村落外围,一群人刚骑着马儿出来,就被劈头盖脸的箭矢堵了回去,随即村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甚至有大火燃起,浓烟直冲天际。
有猎人刚从山上下来,见到一群骑手正在肆意屠戮自己的同胞,顿时双眼通红,连连发箭,射杀了多名骑手。
更多的骑手围了上来,只一轮齐射,就把这些射术精湛的猎手给射得仰面朝天。
有人下马而去,一一斩下每个头颅,用长枪挑着,四处恐吓。
和解部遭大殃了!
“咚咚咚……”激越的鼓声吸引了每个人的注意力。
大宁城西面的空地之上,足足三千人下马列队,其中数百人披有甲胄,手持藏矛、步弓。
领头的人身后竖着一面面旗帜,如果有熟悉汉字的人,一定可以辨认出上面有“万户”、“千户”字样。
头人们的手臂上戴了黄铜、白银、瑟瑟石之类的饰品,这是他们的身份标识。如果守军再熟悉翼长、万户、千户、百户、小将制度的话,那么一定会震惊地发现:吐蕃帝国又回来了!那个曾经占领整个河陇,甚至一度打到振武军的吐蕃帝国回来了!
鼓声节奏陡然一变,列队完毕的蕃人猛地发一声喊,扛着木梯就冲了上来。
大宁城墙低矮,既无瓮城,也无城隍,说穿了就是个土围子罢了。
三千人冲了过来,木梯一靠,不要命地往上冲。
短兵相接在城头展开,几乎只一瞬间,室韦人的防御就被冲垮了。
老人和少年抵挡不住凶残的真假吐蕃人。而且他们冲得太猛了,也太不要命了,一个吐蕃丁壮被捅下城头,很快就有一个党项人紧随其后爬上来;一个回鹘人被箭矢射死,很快就有嗢末人举着大盾上来,挥刀便砍。
粟特人、龙家人、鞑靼人甚至还有汉人,一个接一个,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坚定地冲上了城头,将守军的抵抗击垮、碾碎。
破烂的城门被从内部打开,来自肃州的吐谷浑轻骑飞快地冲了进去,引起一片惊呼和惨叫。
城内有浓烟燃起,那是有人躲在房屋内抵抗,进攻方懒得死伤人命,直接放火烧屋。
东门、南门处突然发生了激烈的搏杀,那是城内有人出逃,被在外游弋的轻骑给堵住了。
东面、东北方出现了一队骑兵,人数过千,不过在看到大宁城周围密密麻麻的人手以及严阵以待的银枪都五千轻骑后,明智地退走了。琇書蛧
大宁,完了。
杨悦在午后进了城。
须发花白的他神色淡然,仿佛看不到满地的尸体和烧得七零八落的房屋一样。他随意瞟了一眼破败的城市,随即冷哼一声。
“学会了制车帐,学会了种田酿酒,现在又想学建造城池么?”杨悦用满是讥讽的语气说道:“没机会了。”
一名俘虏被押了过来,他明显听得懂官话,闻言瞪了他一眼。
“你这狗东西,打仗的手艺这么差,怎么当上的莫贺弗?”杨悦看着被强按在地上的拔剌,问道。
拔剌的自尊心受到了损害,扭过头去不答。
“你降不降?”杨悦问道。
拔剌眼神一动,但自尊让他张不了嘴,说不出那句话。
“很好。”杨悦笑了,道:“既然不降,那么按规矩来,拉下去斩了。”
拔剌猛地回过头来,刚想说什么,嘴里就吃了一记刀柄,牙齿都碎了。
亲兵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拖了出去,不一会儿就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头颅便被送了上来。
杨悦看着还残留些许恐惧和不可置信神色的首级,道:“和解部莫贺弗以下头人皆不降,辱骂夏王,尽斩之。”
此言一出,人人侧目,不过没人出声反对。
“俘获人丁、牛羊、财货,遣人送回集州。”
“遵命。”
“派人扫荡周边村落、草场、林场,动作要快。”
“遵命。”
数道命令被下达,明眼人都可以从中品咂出许多意味。
人丁是夏王的,多半会用来扩充他的奴部,或者迁移到其他地方。
牛羊、财货多半会被赏赐下去,充作各部出兵的奖赏,但仍然需要先集中起来清点。
大宁城并不是和解部的全部,周围还有更多的零散牧人。他们在草场上放牧,在村庄里种地,在山上伐木——越靠近东边,草原人的生活习性越不一样,狩猎、捕鱼、采集、放牧、种地等多种生活方式并存。
黑车子室韦也被称为阴山室韦或西室韦,是国朝所称“北边五部”之一。
“黑车子”这个称呼来源于他们擅长制作车帐,就连契丹人都跟他们学习过。
“西室韦”是因为他们南徙、西迁后,曾经在天德军、振武军一带放牧过。回鹘乌介可汗死后,部众立其弟葛捻为新汗,随即遭到奉唐廷之命的西室韦侵攻,向西逃入沙碛,不知所踪。回鹘最后一位有大义名分的可汗没了,原本自称叶护的庞特勒等人纷纷称汗,高昌、甘州两大回鹘汗国次第建立。
这个部族,也是有点用处的,夏王不可能任其人丁被别人吞并。
正如擅长相马、养马、驯马的龙家人在各个官办牧场找到了工作一样,黑车子室韦人制作的帐篷、牛车、马车也相当精良,都是专业人才。
“就地休整一日,密切注意晋人的动向。”杨悦吩咐道:“另者,让杨亮多多扫荡黑车子室韦其余诸姓。要以快打慢,过了这次,突袭的机会就不多了。”
所谓的晋人,严格来说是云州的石善友和妫州的李存孝。
前者兵少,只能自保。后者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常年靠着数千精骑镇压草原各部,表面上统治的新、毅、妫三州都是穷乡僻壤,但数年来被他控制了很多蕃部,李克用在河北征战,李存孝提供了大量蕃人步骑,发挥了很大作用。
而且他本人勇武过人,箭槊双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无论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再者,许州大战已经结束月余了,李克用早应该得到了消息,他若做出什么方向调整,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杨悦嚣张归嚣张,在这件事上还是有清醒认识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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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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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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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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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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