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直军军士扛着锹镐,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远处有大群虎视眈眈的骑兵,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越来越多。
他们大声呼喝着,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叫喊,呼啸来去,仿佛只等你开始取土,他们就要趁着这个混乱劲冲过来,将敌人斩尽杀绝。
而且近处没法取土,得去稍远一点的地方,那就需要派兵保护了。
梁军确实也是这么计划的。五百人挖土,足足两千步卒护卫,可以在取土之处附近堆上辎重物做障碍。
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地冻得硬邦邦的,需要出去樵采,收集薪柴,将地面烤热。
还好,驿道附近本来就栽着不少槐树,近处的被砍光了,去远处还能砍到一些,不过同样需要派人护卫。
得,先砍树,再挖土,然后填壕。
雪原之上轻骑纵横。
有人从怀中取出藏得严严实实的弓弦,上好之后,借着北风驰射。
连续射完数箭之后,看也不看结果,直接下了弓弦,藏入怀中,飞快打马而去,到远处的休息点汇合。
已经有了煮了大锅的热汤,随身携带的肉脯一块块往里面扔,散溢着诱人的香味。
这种鬼天气,喝一锅热汤该多么惬意啊。
出外樵采的梁人时不时中箭,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是真的憋屈,你的步弓逆风状态下根本摸不到人家,但夏人的箭矢却能高速飞来,杀伤一条条人命。
而且看他们疯狂的样子,多半想着哪怕把所有弓弦都拉断,也要不间断制造麻烦,想尽一切办法阻碍梁人的每一个行动。
在付出了不菲的伤亡后,终于砍回了足够的薪柴,但这会已经快酉时了,天色渐渐有些昏暗。
梁兵士气有些下降,所有人又冷又饿。寇彦卿无奈,只能下令就地扎营,烧水做饭。
将士们一阵欢呼,恨不得立刻吃上热饭,驱驱寒意。
“嘚嘚”的马蹄声再起,这次规模比较大,千余骑一起冲来。
他们瞄准梁军营地薄弱处,远远地放了一轮箭之后,两百名精悍的勇士下马,披上铁甲,大吼着冲了上来。
残酷的短兵相接立刻展开。
梁军营中鼓声骤起,刚刚坐下休息的军士披甲列队,无需他们出动,但需要做好支援的准备。
战斗没有很快结束,下马步战的蕃人很快被击溃。但外围的骑手仍然在远远射箭,不断杀伤着梁军士兵,迫使他们放弃追击的同时,一直维持着低烈度的接触状态。
梁军的应对也不错。他们很快解散了大部分军士,让他们回营休息,只留了三个营的战兵坐在帐篷内,不解甲,随时做好出击增援的准备。
袭扰的骑兵最终还是退走了,梁兵心下稍安,准备吃饭。
寇彦卿踩着积雪举目四望,野地里仍然有三三两两的骑兵,时不时聚集靠近过来,辱骂挑衅。有时找准机会,便有神箭手上来,射一箭就走。
造成的伤亡其实不大,但对士气的损伤不小。也幸好长直军较为坚韧,暂时还无事,换土团乡夫,这会多半已经神色慌张,惶惶不可终日了。
好吧,其实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今日大半天才走了几里地,这就有些难受了。
正常来,骑兵的袭扰没这么危险,但风雪这么大,路本身就难走,夏贼借着上风,不断袭扰,不惜伤亡,让他们每走一步,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贼人好大的胃口!
巡视一圈后,勉励了一番值守的军士,寇彦卿便回到大帐,与胡真大眼瞪小眼。
夜间袭扰继续,且出现了激烈的战鼓声和高亢的喊杀声。
梁军被迫起身,全军动员了一次,不过很快发现只有稀稀落落的贼人攻来,远远射火箭,便解散了,所有人和衣而眠,只留少许军士备援。
到了寅时三刻,战鼓再次擂起。
这次梁军没上当,部分人从睡梦中被惊醒,军官呵斥一番后,又继续休息了。
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之后,寇彦卿目瞪口呆地发现,南方的原野之上,出现了一支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军。
具装甲骑!
再远处,火光冲天,烟雾缭绕,不知道多少被抓来的百姓挥汗如雨,死命挖掘着壕沟。
好贼子!
“吹角!击鼓!”寇彦卿手按剑柄,怒道。
想拦我,不付出点代价,可能吗?
具装甲骑似乎“畏惧”梁军的优势,居然一溜烟向北“逃”走了。
……
一头饥饿的孤狼踟蹰在茫茫雪原之上。
蓦地,它的目光死死看向西边,那里人喊马嘶,热闹非凡。
朱友宁部本来昨晚就能到洛阳西南方的,但因为风雪实在太大,将士们冻得缩手缩脚,根本不愿意走。
朱友宁担忧兵变,于是下令扎营休整。
渡过了一个安静的夜晚后,正月初九一大早继续行军。
路确实不太好走。
风雪之中,马车变得非常沉重,人也有些无精打采。
军官们来回奔走,叫嚷着到洛阳后有酒肉吃,让大伙再加把劲,就不到十里地了。
众人勉强提起精神,互相鼓劲,连拉带推,护着辎重车辆穿过雪地,艰难前行。
巳时,在离洛阳不过五六里地的时候,斥候传回来了一个让他们震惊的消息:洛阳已经陷落,城头挂着夏军旗帜,不知有多少兵马。
“胡帅呢?”朱友宁破口大骂:“这么大的事,为何没遣使来告?”
斥候低头不语,信使多半被捕杀了,还有别的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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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朱友宁微微有些慌张。
现在还有友军吗?都在哪里?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军士们纷纷拿眼看向他,朱友宁沉默片刻后,道:“不去洛阳了,南下,走伊阙关,回汝州!”
“镇使,回去后怎么交代?”有人问道。
“交代?”朱友宁冷笑一声,道:“我是永宁镇使,非洛阳镇使。离开永宁,是胡帅下的命令,而今联系不上胡帅,洛阳又已陷落,不知道多少夏贼在等着我们呢。南下,去伊阙关!”
“遵命。”众人纷纷应道。
北上很可能要打仗,这谁都知道。打仗就要死人,没人喜欢。
少数进取心或忠心比较强的将领暗暗皱眉,觉得就此放弃洛阳太可惜了,于大局有害。但主将都下命令了,你怎么?
朱家人自己都不当回事,你操个哪门子心?
命令传达到各营后,五千人开始转向,忙做一团。而就在这个时候,斥候又从北边奔回:“有夏贼!不下三千众!”
“他妈的!胡真打的什么仗,尽坑人!传令,结阵迎敌。”朱友宁抽出佩剑,吼道。
两千土团乡夫手忙脚乱地聚拢辎重车辆。三千佑国军从车驾上取下铠甲、长枪、步弓、重剑、陌刀、长柯斧、铁锏等兵器,开始列阵。
北风呼啸,几乎难以睁开眼睛,朱友宁的眉头皱了起来。
风向不利啊!
蔡松阳从马车上下来,腿脚稍稍有些使不上力。昨日大腿上还取下了一个箭头,伤口并未长好,今强自下车追敌,壮哉勇哉!
“扶着点我。”蔡松阳朝左右吩咐一声。
亲兵会意,一人执盾在左,一人持弓在右。蔡松阳都没转头,随手从车驾上抓起一杆兵器。很好,是一把短剑,正适合。
“诸君谓我伤重,不能力战。今有此剑在手,可斩贼兵头颅,何人敢与我比试?”蔡松阳看着周围的天德军老人,高声道:“杀贼比我多者,一人赏绢百匹,绝不食言。诸君,可敢与我这个伤者比试比试?”
“有何不敢?”
“这把我赢定了!”
“杀贼兵!大不了一死。”
“一夫当之,无人可制!”有人喊起了口号。琇書網
“一夫当之!”“一夫当之!”
北风卷地而起,雪花纷纷扬扬洒落。
千余天德军士卒打头阵,蔡松阳被亲兵搀扶着,挥舞着手里的铁剑,与人大声谈笑。
军士们亦大笑着回应,身上甲叶铿锵,手中的长槊遥指贼人,豪情万丈。
马嗣勋抹了一把脸上的冰晶。
蔡松阳伤势未愈,都敢冲击贼阵,我他妈有什么好怕的!武夫血液中凶残暴虐的因子被激活,直接脱了甲胄,摘了兜盔掼在地上,怒道:“要此物何用,恁地碍事!随我冲杀!”
“杀!杀!杀!”铺天盖地的杀声响起,骇得孤狼夹着尾巴蹿入了树林之中。
原野之上,两军迈过厚厚的积雪,丝毫没有废话,刀枪入肉,狠狠砍杀在一起。
蔡松阳矮身一让,铁剑挥过一人脖颈,大声道:“杀贼一人!”
“杀贼一人!”一名军士重剑用力劈下,鲜血喷了他一脸。
他脚下不停,硬扛着刺在甲胄上的贼兵长枪,双手一舞,又一剑斩下:“杀贼二人!”
“好!”蔡松阳哈哈大笑,道:“我善财难舍,可不愿输给诸君。”
铁剑一捅,将一名无甲的贼兵刺死:“杀贼二人!”
朱友宁在后方看得有些傻。
夏贼人数与他们相若,结果甫一交手,就打得他最前面的数百战兵节节后退。
不能这样下去!
朱友宁下了高台,招呼留做预备队的一营战兵集合,他要发起一个反冲击,遏制贼人的嚣张气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西边有马蹄声响起。
又过了一会,似乎南边也有。
他的脸色骤变,又回到了高台之上。
观察到的结果让他有些绝望:西边洛水之畔,上千骑兵已经翻身上马,手持马槊,开始加速;而在南边,上千具装甲骑已经穿戴完毕,此时正被辅兵搀扶着上马,接过了粗大的马槊。
马蹄声愈来愈急。
而正面双方正杀做一团,根本无法调整。那么,让后阵的两千土团乡夫抵挡一阵?
“抽队!”他立刻让人升旗,传令兵翻身上马,前去传达命令。
但来不及了!西边的一千骑兵将马速提到了极致,从正乱糟糟抽队转向的土团乡夫侧翼一冲而入。
马槊舞过之处,如狂风疾吹,草木尽皆板荡。
贼众大乱!
具装甲骑第一波四百骑也冲了过来。
朱友宁惊骇地望去,却见白马白甲的骑士势如奔虎,溅起的雪花在马畔飞舞,阳光照耀之下,直如天兵一般。
四百骑从阵后一冲而入,慌乱中的贼兵根本没法有效阻遏哪怕片刻。阵型崩得稀里哗啦,溃兵散得四处都是。
冲破两千土团乡夫之后,豹骑都根本没有停留,从贼军前阵背后掩入。
定远军的骑军跟着一拥而入,扩大缺口。
而在他们后方,第二波五百具装甲骑也冲起来了,贼军败局已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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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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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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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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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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