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正月了,将作司诸位僚佐还在奔忙诸事,着实辛苦了,三院大匠们亦很辛苦。僚佐、大匠一人领三匹绥州绢充作赏钱吧,徒工亦有两匹可领。”邵树德说道。
“谢大帅发赏。”宋举喜道。
马甲已经分发下去了,不是分配到邵树德最信任也是战绩最彪炳的铁骑军,而是豹骑都。
铁骑军的战法已经固定成型,那就是轻骑兵袭扰战术,一共三千骑,折嗣裕深谙轻骑兵的战术要领,没必要再去改变。
邵树德甚至还从豹骑都里抽调了两千骑并入铁骑军,厚实其兵力,作为定难军第一大骑兵集群,西征的王牌主力。
豹骑都还剩千人,杨弘望任十将,折从允、王崇任副将。第一批马甲给了最精锐的九十七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将在夏州苦练配合,学习如何像步兵一样成列冲锋。
这是一种难度很高的战术动作,需要长时间的训练,而且人、马之间都要互相熟悉,不然效果将大打折扣。
没有收到马甲的人也要练习,宁可让人等装备,不能让装备等人嘛,这个道理邵大帅还是懂的。而且,谁说普通骑兵就不能墙列冲锋了?只不过看起来没具装铁骑那么吓人罢了。
“有了马甲,还缺好马……”邵树德看着猎场马厩里的战马,苦笑道。
他早就让人把骏马都送到牧场那边配种了。如今自己骑的,都是普通货色罢了。但适合具装铁骑的战马,并不容易找,眼下其实都是在凑合着用青海骢,颇为无奈。
“大帅,好马还得去西域找。”宋举说道:“青海骢,在国朝已是上优,眼下也只能先凑合着用了。”
邵树德赞同。至少他的马,比李克用的好,肩高、速度略微超过,耐力也非常不错,但他还想要更好的。
其实,正在搞马政的银川牧场是有一些高头大马的。但邵树德舍不得拿过来用,而是嘱咐那边继续培育,一定要搞出遗传性状稳定的好马——有时候会偶然出生一些很高大的马,就像两个身高平平的父母会生出一个高个孩子一样,但这种性状不一定能稳定遗传下去,让人头疼。
折、杨、王三家子弟当初都是带马投军的。那些马也都还不错,但邵树德眼光太高,觉得还是不太合适。后世金兀术的所谓铁浮屠,马匹多半也不怎么样,但此时欧洲都没培育出高头大马,全世界最好的马应该还是在西域和中亚,如之奈何。
总不能为了好马,就直接杀到西域去吧?
或许,只能等打下兰州后,看看能不能接触到更多的胡商,让他们想办法了。
“马甲产量就这样吧,慢慢提高就行。”邵树德对宋举说道:“步兵铁甲你们是个什么章程,定下来了吗?”
“大帅所述之瘊子甲,打制可不容易。”宋举看了邵树德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不用火锻打,则大费工时。”
“先打一件出来,让某看看。祁连山那边的凉州大马能扛重物,骑卒身着瘊子甲,战马亦披马甲,如此冲杀,当所向披靡。”邵树德吩咐道。
“遵命。”
都说骑兵不能冲守御严整的步兵大阵,一般来说是正确的,但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辽国人曾经在对付汴梁禁军时用过。当时他们用的是轻骑兵,轮番冲击宋军步阵,“暴攻一角”,即盯着步兵大阵一个角猛打,不计伤亡,最终打崩了宋军开国精兵的步阵。
轻骑兵进攻,可想而知损失不小。如果先用轻骑兵冲一下,消耗敌军气力和箭矢,然后再换具装铁骑上,“暴攻一角”,不知道效果如何?
“大帅,康佛金来了。”看邵树德与宋举的对话告一段落,陈诚走了过来,禀报道。
“康贤照到哪了?”
“已至龙兴寺,正与增忍和尚论道。”m.xiumb.com
“论道……”邵树德笑了笑。
论个屁道!怕是早就心不在焉,想来夏州见自己了。
“阴山蕃部人马都到哪了?”
“已至天都山。”陈诚答道:“会州韩刺史急报,蕃兵一至,牛羊马驼甚多,四处争抢草场。适逢隆冬,草料本就不足,会州诸蕃部苦不堪言,旬日间爆发两起冲突,死伤十余。”
“阴山蕃部还是性子野。”邵树德摇了摇头,道:“让他们自己解决,实在不行,散一部分去罗山。会州再开仓放粮,拿一些杂粮豆子出来。和韩建说,三月份灵州就有漕船至会宁关,让他不用担心军粮消耗。”
“遵命。”
六千阴山蕃兵,带了二十余万牛羊马驼。天都山虽然草木茂盛,但这会是隆冬,当地本来也有游牧部族,相互间起冲突很正常。同时这也暴露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定难军第一次组织大量蕃兵赶着牲畜出战,组织上是有问题的,以后要吸取经验,尽量安排得更合理一些。
“拓跋部也可以南下了,让灵州给他们发给军资,至会宁关附近待命。”邵树德又说道。
昨晚他宿在外宅中,没藏妙娥和拓跋蒲两人陪侍。拓跋小娘还是很关心自家部族的,快两万人呢,男女老少都有,这会就要去抢吐蕃人的牛羊和草场了。
小姑娘甚是担心,窝在自己怀里时眼泪汪汪的,不过在得知如果打下渭、岷、河、临等州,便给拓跋部分配草场时,又破涕为笑——这个拓跋小娘,不如其他女人会演戏,求自己时都如此直白。
邵树德已经收到了杨悦的建议。对他提出的一正一奇两路进兵的方案,稍稍有些迟疑,只能说是谨慎同意吧。
不过岷州伏弗陵氏确实也扫了自己的面子,居然又让昑屈部回来了,并且其附庸部落还在与会州搞摩擦,不敲打一下确实不行。
只是这样一来,此番进兵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或者说原来的胃口太小了?只打一个兰州,便动用四五万兵马,确实有点小题大做。而且兰州诸部落,与岷、渭、河、临诸州之间是不是有勾连呢?
定难军已经收复会州了,接下来再打兰州,傻子都知道自己对河陇旧地有兴趣。他们之间,应该也有联合起来的动机。
不要把敌人看做傻子!
“阴山五部、拓跋部,这便是一万多兵了。开春后,再传令灵州党项,各部凑三四千人,赶着牛羊南下,至会州集结。要玩,就玩一把大的!”邵树德说道:“走吧,去见见康佛金,看看他这次又说什么。”
与康佛金的会面安排在节度使衙,算是公开会面了。灵州的康贤照若收到消息,应该能品匝出其中的政治信号。
“见过灵武郡王。”
会面前,康佛金送了一套精美的波斯四镜甲作为礼物。对于这些西域商品,邵树德还是很有兴趣的。他一直坚持认为,对外保持一种开放的态度,有助于提升自己。世界上那么多民族、国家,总有自己的优点和长处,学习他们好的地方,然后化为自己的东西,这才是正道。
对西域通商,不仅仅有经济方面的利益,在文化方面,也有裨益。国朝的食物、乐器、服饰,两百年来就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外来影响,后世都成了本民族自己的东西。粟特人,也一直活跃在政商军三界,应该说也是有不少贡献的,除了安禄山。
“归义军张帅可知兰州内情?”请康佛金坐下后,邵树德开门见山地问道。
康佛金对邵树德如此直白有些吃惊,不过他反应很快,立刻回道:“兰州诸部吐蕃,原为论恐热部属,后归尚婢婢,再归拓跋怀光,以庄浪部为首,吐蕃、党项、土浑甚至汉人都有。拓跋怀光死后,一度降尚延心,然尚延心亦未真正控制兰州。诸部愚昧,堕了兰州城廓,将其化为牧场。两县汉人以种地为业,然被编为四个部落,辫发左衽,充为奴部。”
邵树德一边点头,一边暗自思索。
看起来,比起六十年前,兰州汉人的境地又差了不少,也胡化得更深了。若是再等百年,北宋攻占兰州那会,怕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汉人都没了。
化夏为胡,吐蕃人手段玩得很溜啊。
“兰州诸部有兵几何?”
“两万多人还是有的。”
与听望司打探到的数字有些出入!邵树德不动声色,继续询问:“堪战否?器械精良否?”
“昔年吐蕃未乱之时,大军四处攻伐,占地甚广。每至一地,便搜罗工匠,发往各处。譬如与回鹘争安西之时,一次便掳掠了数千工匠,汉人有之,蕃人亦有之。兰、鄯、岷、洮等地,昔年行商之时,某亦见得许多安西工匠,如今应仍有不少,甚至更多。”康佛金说道。
邵树德对此不感到意外。吐蕃不是纯粹的游牧部落,他们是建立正式政权的。昔年安史之乱时,河陇诸州次第失陷,有的地方城廓被拆毁,大量部落过来游牧,但吐蕃人依然设立了衙门,并且招募官员。
汉人识字者,补为舍人,授红铜告身。通晓突厥语者,亦可补为舍人,授予红铜告身。这是一个曾经统治广大地域的多民族帝国,这会即便崩溃了,但地方上应仍有大量遗产,统治当地的部族应该仍会惯性执行以前的政策,比一般的愚昧部落还是要高明一些的。
同时这也打开了邵树德思路。自己一直苦于工匠不足,总把目光盯着关中,其实河西乃至西域也有很多工匠啊。人家的技术也未必多差,若是重金招募,人家是愿意为吐蕃人、回鹘人服务,还是愿意为自己服务呢?其实可以试试的!
“归义军昔年攻过一次兰州,后来发生了什么?朝廷与河西消息不通,很多消息不是很清楚。”
“大中年间,归义军从事、陇西李氏曾与吐蕃战于河、兰,短暂收复兰州。然归义军止有蕃汉兵七千,最终退去,兰州复被吐蕃占据。”康佛金简略地说道。
“可惜,兵太少了。”邵树德叹道:“若有精兵两万,当可守住兰州。”
康佛金苦笑,瓜、沙人口稀少,粮食多有不足,全靠与外界做生意弥补军需。当时能有七千兵,已是极限。这三十年不断收拢蕃、汉民众,奖励生产,才有了一万多兵,面对回鹘时都感到压力很大。
如今能自保,已是不易,遑论其他!
定难军若能攻下兰州,对他们也是好事,就是不知道灵武郡王何时出兵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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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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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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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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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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