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在征服室韦、霫、奚以及部分鞑靼部落前,契丹人的生活甚至不如奚人宽裕,因为他们养了太多马。
是的,养马很不经济。但草原环境恶劣,动不动有仇杀,养马少了又不行,因此各部落多多少少都养了很多马,但契丹尤其多。
以六部奚为例,一般是有一匹马,就有两头牛、十头羊,但契丹这个比例是2:2:10。而东北的草原质量优于西北,地形也多样化,契丹人还养山羊,因此这个比例大体为2:2:10:1,战马数量明显更多。
考虑到耶律氏夷离堇家族的背景,迭剌部还建了公共牧场,畜养了更多马匹。
完全可以想象,马儿吃掉了本应养羊的资源,导致民众生活水平下降。但别急,正所谓邻居屯粮我屯枪,迭剌、乙室这两个兄弟部落可以出去抢啊!而且他们成功的抢劫行为带动了其余诸部,整个契丹八部变得好斗凶残,民众多养马,喜欢厮杀劫掠,抓回来大量奴隶编成奴部,专事生产。
战争爆发时奴隶也要上阵,表现好的可以获得身份,成为契丹八部牧民,有自己的财产,整个就是高度军事化的强盗集团,周围各民族、各部落听了大皱眉头的那种。
月里朵登上了一处小山坡,托腮看着山下。
那里有人在修剪马蹄,有人在钉马掌,有人在训练。
她会修理马蹄,但还没尝试过钉马掌。草原上绝大部分战马都要钉马掌,但她知道,中原人这么做的却不多,有也是在边郡有长途奔袭需要的地方才会给战马钉马掌。
黑马懒洋洋地看着山下的同类,以它的个头,冲下去绝对鹤立鸡群。
月里朵掏出一个糜子饼,黑马把头凑了过来,嚼巴嚼巴吃掉了。
黑马身上已经多了不少马具,最显眼的是一张桦木弓,也是契丹传统弓。
弓身用桦木制成,整身被桦树皮缠绕。弓体正中为椭圆形,两边逐渐变成菱形体,再向两端扁方体。弓囊、箭囊都用鹿皮缝制,她亲手做的,里面装了十余支凿子箭。
弓为诸兵之首,契丹女人腰间亦各弓箭,并不是虚言。
山下响起了阵阵马蹄声。
侍卫亲军的人已经开始操练了,他们拿着各种马战武器,进行着冲杀训练。
铁剑、铁刀、铁矛、铁叉、铁骨朵,是契丹勇士的常用马战兵器,比较杂乱。听那位投奔过来的高思继说,中原骑士主要用马槊,规制统一,配合默契。
“若是骑上你这大个子,再配上马槊,如果有个一万骑,冲起来一定十分惊人。”月里朵起身,轻轻拍着黑马,道:“能够指挥上万勇士骑马冲锋,才配做我月里朵的男人。”
呃,阿保机堪堪达到了这个标准。
黑马转头在月里朵手中闻闻嗅嗅,见没有吃的了,又转过了头去,连山下也懒得看了。
痕德堇可汗的扈卫虽然也披甲戴胄,但看着就没有它以前的主人神气。
那可是武装到牙齿啊,马面、鸡颈、马身甲、搭后、寄生、头盔、瘊子甲、面帘,人马具装,骑士只留三窍在外,骑着个头高大的骏马,以闪电般的速度和强大的冲击力,将粗长的马槊招呼到敌人身上。
牛角声在山下响起。
月里朵转头望去,只见那边演练起了战术。
数百革鞭木蹬、甲胄全无的骑士,先上前射箭袭扰,扮做敌人的一方追杀过来后,这些羸骑且战且退,将敌人引入了预先的埋伏地,然后精彩的一幕出现了:大量身披甲胄的精锐骑士骑着战马,自如地从山林间穿出,加速冲向被埋伏的敌人。
经典的契丹传统战术,对付室韦人时屡试不爽。
“好啦,不看了。”月里朵拍了拍黑马,一个纵跃骑了上去,抽出马鞍旁的匕首比划了两下,笑着策马离开了。
最近二十年来,中原战事愈发激烈。
她经常与丈夫一起参与军国重事,至少对幽州那一片了如指掌。
李可举、李匡威、李匡筹、高思继、李克用,幽州换了好几个节度使啦。而每换一次,都意味着自身实力的一次下降。
丈夫曾经说过,如果有选择,他不会去打室韦、鞑靼,而是会南下幽州。得一幽州,胜过室韦、六部奚乃至渤海全部。
他想要南下幽州都想疯了。只可惜那个庞然大物还不够衰弱,这次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如果能一战歼灭几万燕兵,则大事定矣。
月里朵想看到万千人对她跪拜欢呼,哪怕只是借了丈夫的威风。就像曾经有五百户室韦人跪在她面前磕头一样,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迷醉的了。
这次一定要成功!
乾宁四年七月十八,契丹八部夷离堇耶律罨古只、挞马狘沙里耶律亿二人率两万余骑南下,前往隔壁的突吕不部牧场,等待八部人马汇集。
一场规模高达数万人的南下幽州军事投机,即将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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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见杨将军、裴随使。”奚王去诸没有丝毫犹豫,带着数千丁壮跪倒在地。
既然走出了这一步,他就再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契丹人要他的命,留在东边的奚人部众也不想看到他回去。听闻契丹人已经在物色新奚王人选了,唉,都是糟心事。
“这就是你的兵?”杨悦看着那些片甲也无的蕃人,心想这也太差劲了,和西边草原上的部族差不多了。甚至还不如,毕竟黑水城的高昌回鹘还有部分人着甲呢,六部奚,真的不行了。
“杨将军,他们都是能征惯战的勇士。”去诸起身笑道:“只要将军率师驱逐契丹,六部奚愿为将军效死力,永不相叛。”
杨悦还没说话,从河阳昼夜兼程赶来的裴冠却咳嗽了下,道:“奉诚王不知夏王乎?”
去诸醒悟,立刻告罪。
杨悦脸色不是很好,坐在一旁懒得说话。裴冠带着夏王的军令而来,诸蕃汉将领纷纷接令,已经不打算攻契丹了。
契丹号称“三十万骑”,撑死了十五万。这点兵,就打不得了?
他有心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为由向东北方的平地松林进发,无奈没几个人听他的,如之奈何。
“奉诚王终日流连怀荒故城,成何体统?如何招诱诸部奚众,壮大实力?三千余帐,委实太少了一些。”裴冠说道。
“敢问随使,夏王欲我部迁往何处?”
“先往濡源而去。御夷故城左近有一地名炭山,水草丰美,就立牙帐于彼处。放心,金刀军就在那儿,定护得贵部周全。”
“自当从命。”去诸应道。
“另者,夏王一贯喜爱草原勇士。听闻令郎扫剌勇武绝伦,不如携眷前往洛阳,至夏王帐前听令,如何?”裴冠又道。
去诸稍有迟疑,对上裴冠审视的目光后,立刻俯首应命。
这就是要人质了。总算是给面子的,没让长子一家过去,但如果有选择,去诸更愿意把二子扫剌留在身边,派长子苏支入质中原。
“这就对了嘛。”裴冠笑了,道:“奉诚王且放宽心,夏王仁德,定然会令贵部得以返归平地松林。”ωωω.χΙυΜЬ.Cǒm
“无上可汗真是我等受契丹欺压之人的大救星,看到可汗,便如看到了亲人一般。”去诸恭维道。
其实他来到怀荒镇之后,发现这个地方也不错,不比平地松林差。甚至因为离中原更近,而显得更有价值。但他现在没得选择了,人家说啥就是啥,能怎么办?
站在帐中的王合暗暗思索。
夏王特使裴冠来后,言语间透露了些许风声,说怀荒、御夷、濡源三地不打算留给燕北诸部了,要“安排自己人”。
那么问题来了,谁是自己人?
奚王去诸已经被排除了,藏才王氏算是自己人吗?还是榆林宫、沃阳宫、洪源宫部属才是夏王的自己人?
王合左思右想,觉得不是很乐观。唉,王氏想换个草场,怎么就那么难呢?
裴冠不知道王合的胡思乱想,但他知道,出发前夏王已经下令,拓跋金率部众东进,至燕北听令。很明显,拓跋氏多年来任劳任怨,已经获得了夏王的信任,慢慢被当做自己人了。
另外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从小被拓跋蒲带大的拓跋彝昌很可能要发达了。他将带着夏州拓跋氏的部分年轻子弟赶赴燕北,如果他姑姑的本事再大一点的话,这个小伙子的前程不可限量——要知道,拓跋蒲一直无子,几乎将侄儿拓跋彝昌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待了。
方才去诸说夏王是奚、室韦等部落的救星,裴冠就直想笑,明明是党项人的大救星。一个被吐蕃欺压,投奔大唐后日子过得很艰难且内部四分五裂的族群,眼看着要扩张到燕北了,这不是救星是什么?
党项贵人的利益,基本与夏王绑在一起了。横山野利氏未来的继承人将是夏王女婿,世子也将纳野利、没藏等大族嫡女为媵妾,这简直就是与国同休的架势。
六部奚?差远了,来得也太晚了。
“好好整训兵马吧。”裴冠最后又提点了一句:“征讨契丹之事,不用你来操心。时辰一到,自有军府差官至贵部宣读调令,中原虎狼之师一至,小小契丹还不立成齑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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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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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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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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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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