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斟酌着语言,轻声陈述道:“其实严格的来讲,左重明不是早有预谋,而是借势而为。”
“按照他原本的规划,应该是步步为营,不断的在边疆立下功劳,从而稳扎稳打的往上走。”
“但是你后来的封侯之举,彻底打乱了他的规划,这才迫使他不得不从中斡旋,寻求出路。”
武皇怒极反笑,目露讥嘲:“出路?朕当初封他王侯,便是予他出路,他何至于自行寻求?”
“呵,你我乃是本家,无须说两家话。”
女子对此只是一笑:“你封他王侯,无非是要他一步登天,吸引朝堂群臣的注意和仇恨……。”
“然后,你将他封地放在边疆,又予以实权,摆明是要他从容立功,迅速成长起来为你所用。”
“按照你的规划,左重明及冠之时,也就是三四年之后,他的功劳,功勋便积累的差不多了。。”
“到那时,你便能以成亲之名,玩一手明升暗降,封其驸马而剥其镇府使位,再将他留在京城。”
“然而,他在京中遍地皆敌,所以你是他唯一的依仗,你可以放心的用他,对付朝中群臣。”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武皇也不再隐瞒。
他轻轻颔首道:“没错,但朕没有想到……”
女子叹了一声,反问:“站在他的角度,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武皇声音有些飘忽:“他不愿意。”
“傻子才愿意。”
女子嗤笑:“太学院,学士阁,丞相系,诸般势力扎根数百年,你都不敢轻举妄动,他又有几分胜算?
“倘若你在对付官僚的斗争中失败,大可以把他推出去,用他的命来消去官僚世家的怒火。”
“就算你成功了,你也大概率不会放过他,毕竟他知道的太多了,这种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横竖都是个死,这种事换做是你,你会愿意吗?你肯定不愿意,谁都不愿意,谁都会反抗。”
武皇听出她话里的讥讽,却罕见的并未动怒。
他接过话茬:“你想说,他看出了朕的用意,却不想成为朕的棋子,所以顺势而为提出争储建议?”
“没错,但……”
女子深吸口气,强调道:“不是棋子,是弃子,他若是按照你的引导,最终只会被抛弃掉。”
说到这里,她脸上浮现一抹无奈。
“当然,我并不是指责你做错了,亦或者他做错了,此事并没有对错之分,只有立场之别。”
武皇微微颔首:“朕明白,你继续说。”
女子道:“就当时的情况来讲,他顺势而为提出争储之事,对你来说有利无弊,你自然采纳。”
“没错。”
武皇承认:“朕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在外面成长,而朕趁着这段时间,先挑起群臣内讧,使其相争削弱实力。”
“待到火候差不多,他也成长起来了,朕顺势下旨调他回京,再以他为尖刀,肃清这官场。”
女子组织着语言,出声说道:“当你这么想的时候,你已经成功入局了,入了左重明的局。”
“你采纳了他的建议,故意将立储的消息放出,从而引得皇子们异动,间接影响朝堂群臣。”
“你仔细想想,从那时起直到现在,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是不是都在关注立储这件事?”
“没错。”
武皇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样。
其实他早就意识到,自己兴许是走错了。并且采取了挽救之策,比如说秘密释放刘炳辉……。
可惜,比起当时的左重明来讲,朝中因争储而混乱的局势,牵扯了他更多的精力。
所以,他只是随手落子,并没有真正的重视。
女子继续道:“而远在边疆的左重明,却趁这段时间做了很多,打压宗派世家,引蛮人和极西佛门结仇。”ωωω.χΙυΜЬ.Cǒm
“紧接着,画饼将南疆许给极西和尚,让他们不惜长途跋涉的过来,替左重明挡住了蛮人。”
“听说不久之前,左重明调动大量人力物力,帮极西佛门开拓南疆,低价收购南疆的产出。”
“除此之外,金云州许多地方,都开始建造飞舟码头,更有不少势力拜访他,要跟他做生意。”
武皇听到这里,不由皱眉:“他做这些的意义是什么?这对他破局有何用处?难道他以为经营好熙云府,就能忤逆朕?”
“暂时不清楚。”
女子摇摇头,轻声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是他计划中的第二个环节,第一环节便是让朝堂深陷争储漩涡。”
武皇低声呢喃:“第一环,第二环,环环相扣啊……他的第三环是什么?就是此次入京吗?”
“这個待会再说。”
女子笑笑:“你可记得,他掀起了一场战争,看似是朝廷和蛮人的战争,实际上是佛门入侵蛮人的战争。”
武皇点头:“没错,朕自然记得。”
女子转过头,定定的看着他:“那你可还记得,你当初的打算是什么?”
武皇回忆着说道:“战争无论输赢,朕都有足够的理由降罪,可惜……等等,这是他故意的?”
话说到半截,他就明白过来了。
尽管这个推论有些荒谬,但从这次‘南语嫣中毒’的事来看,很可能是真的。
换言之就是,自从刘炳辉事件过后,左重明便察觉到武皇的忌惮。
避免武皇再出新招,左重明便故意抛出一个诱饵。
他让武皇觉得,只要耐心等待战事结束,无论战事胜败,都能拿到足够的借口收拾左重明。
可武皇等到最后,结果既不是胜,更不是败。
而是不胜不败,虎头蛇尾,戛然而止。
最关键的是,战争的主力军是极西的和尚,并不是朝廷的力量,左重明仅是提供了一些物资。
且膈应之处在于,物资还不是无偿赠予,而是和尚们用蛮人的命换取的,某种意义上相当于购买。
无论从哪方面来讲,武皇都找不到足够的理由,对左重明降罪处置……。
“嘶……”
武皇深吸一口气,喃喃道:“当初南疆战事是一次,现在语嫣中毒是第二次,不是偶然啊。”
女子点了点头:“没错,表面上看确是偶然,实则是在左重明引导下的必然。”
武皇看向她,语出惊人:“他在拖延时间。”
女子赞同:“没错。”
武皇又把话题绕了回去:“拖延时间,意义何在?”
女子猜测道:“这就要说到他计划里的第三环了,借此机会入京,达成某种目的。”
武皇眉头微挑,剧烈咳嗽几声:“达成目的?难道他要造反?”
“额,不太可能。”
女子表情有些怪异:“首先他没有资本,而且据我的观察,他对皇位,对江山……不怎么感兴趣。”
“这……”
武皇眉头紧皱,不免陷入沉思。
今天的交流,通过抽丝剥茧的回顾,确是分析出了许多的,以前没注意到的细节,情报……。
但话题绕了一大圈,到最后却又回到了原点。
——左重明入京,到底有何目的?
这一点很重要,甚至是最重要的。
因为只有知道病症,才能对症下药。
御书房陷入难言的寂静。
足足过了一刻钟,武皇未然一叹:“如果朕的身体还能撑几年,事情也不会发生到这个地步。”
女子望着苍老的他,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出声,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伤感。
平心而论,武皇的计划很正确,具备极高的实践性和成功率。
如果他的身体不垮,他就能从容处理储君之事,他也不会这么急于处理左重明,局势不至于……。
可人算不敌命数,风云变幻无常。
谁能料到在这节骨眼上,他的身体会突然间垮掉?
而正是这个原因,导致武朝一系列问题同时爆发,形成了可怕的联动效应,继而影响到全局。
“咳咳……”
武皇轻咳几声,沙哑着嗓子说道:“左重明安然离开御书房,京中势力必会升起猜疑之心。”
女子并不意外:“这是必然的,你此前所表露出对左重明极为忌惮,对他的杀意昭然欲揭。”
“可现在,你好不容易把他弄回京城,非但不想着快刀斩乱麻,反而让他活蹦乱跳的回去。”
“如此反复无常的举动,群臣定会心生猜忌,他们会想……这是不是你和左重明做的戏?”
武皇笑了笑,眼中寒意攒动:“朕确实不能杀左重明,起码现在不行,所以猜忌不可避免。”
“既然事已至此,那就让他们多猜一猜,猜猜朕接下来要怎么做,会怎么做,能怎么做……”
女子黛眉一扬,恍然大悟:“所以,你故意吩咐左重明,让他从明天开始参议朝事?”
“没错。”武皇点了点头。
女子思索了片刻,沉吟着说道:“如果,你还想让左重明和群臣掐架内讧,恐怕有点困难。”
“群臣猜不出你的举动,用意,在局势尚不明朗之前,必会静观其变,绝不可能轻易的落子。”
武皇认同她的看法,却又补充一句:“掐架固然好,但他们按兵不动,对朕同样有好处。”
“没有这些群臣站队,没有京中势力的搅局,朕能更清楚的看出,谁更适合坐上这个皇位。”
女子若有所思:“也更能看清楚,左重明的真正目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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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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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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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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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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