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玄霄漠然地俯瞰着下方城市,百姓哭号逃窜,士卒忙着灭火,一众修士像是疯了一般,冲向宛如被陨石砸中的深坑。
连同那顶帐篷一起,突厥大祭司,尸骨无存。
刷——
连玄霄用左手捋过右臂,剥下一层化为土灰的皮肤肌腱,右手手掌的无名指被动作牵连,湮灭消散,只剩下两根手指。
还能握住剑,足够了。
他转身踏出一步,消失于王廷上空。
————
荆国西北,某个千年豪族的避暑庄园。
一名白发苍苍、穿着华贵貂裘的老者,正抱着五、六岁的曾孙,坐在庭院凉亭中。面前石桌上,已摆好了茶盏。
倏——
微风掀起凉亭丝帘一角,连玄霄的身形凭空出现。
“你来了。”
荆国老者视线在连玄霄那仅剩两根手指的持剑手掌上稍稍停留,“坐吧。”
连玄霄缓缓坐下,将染血长剑横放在翠玉雕刻而成的桌面上。
“我们认识,快有七十多年了吧?”
貂裘老者举起茶盏,诚恳道:“不动手行不行。”
“...”
面前老者是连玄霄的多年好友,二人年轻时曾一同闯荡江湖,斩妖除魔,他应该也是同辈人里,自己最后一名友人。
沉默片刻,连玄霄说道:“你是烛霄高阶。”
“烛霄高阶又不止我一个,而且,咱俩同岁,我跟你一样老。”
老者轻咳了一声,将懵懵懂懂的曾孙,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从怀里掏出手帕,擦去后者脸上的鼻涕。
连玄霄不为所动,“你最有可能突破。”
“...”
老者顿了一下,苦涩地举起手掌,沉声道:“我可以拿举族性命发誓,就算我赵某突破临渊境,也绝不会对虞国不利。如有违背,当由昊天降下神罚,让我举族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态度极为坚决,声音回荡于庭院上空,不远处松林里栖息着的鸟群受到惊动,齐齐飞离。
“没用的。”
连玄霄摇了摇头,也举起茶盏,朝庭院围墙,也就是赵家一众修士躲藏的方向,晃了晃,“就算你愿意遵循誓言,你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弟子后辈,也会推着你出手。
你我都知道这点。”
锦衣老者不甘心道:“没有回旋余地?”
连玄霄以沉默,作为回答。
“连玄霄,你这個无情无义的疯子!”
锦衣老者终于按捺不住,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掀翻玉桌,大吼道:“我跟你认识了七十三年,当年在蓝环宗遗址,遭遇荒漠秘境,我们一行人被困数月,山穷水尽时,是我把最后一小瓶水给了你,你才领悟了这套剑意。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年也是我,背着身中剧毒、不能行动的你,闯入篱花谷秘境,寻找解毒丹药...”
老者情绪激动地咆哮着,一桩桩一件件地讲述过往,连当年二人同时喜欢上一个姑娘、囿于友情谁也没有出手之类的陈芝麻烂谷子事情,都翻了出来。
连玄霄端坐椅上,听着友人的咆哮抱怨,忽然站了起来,“够了。”
“不够!”
锦衣老者愤愤道:“我们是过命的交情,不知道多少次救过彼此性命。现在你要因为一个可能,仅仅只是一个可能,就来夺我的性命,这合理么?”
“时间,够了。”
连玄霄用两指握住剑柄,无悲无喜道。
锦衣老者愣在原地,他瞬间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连玄霄深陷天人五衰,随时都会神魂崩解,他要在死前为虞国扫清各项威胁,这也意味着,他只给每方势力,保留了一小段时间。
七十三年的情谊,只够一盏茶。
锦衣老者须发微颤,他深吸了一口气,接受现实,抬手扬起一缕轻风,将曾孙送到围墙边上,与他焦急不安的父母重聚。
“...来吧。”
锦衣老者摊开手掌,掌心升起幽蓝冰晶,散发阴寒冻气。一如当初,两个少年于南荒边境边境相遇、切磋,不打不相识。
连玄霄举起剑柄,出剑。
长安时间,酉初两刻半,荆国隐世赵姓修士,亡于剑下。
————
太皞山地下,有座空旷宫殿。
殿中未设王座,只在大殿两侧,各自供奉着四排烛台。
烛台上的蜡烛或粗或细,或长或短,颜色或红或白。每根蜡烛下方,都刻着一行人名。其中不乏响亮名字。如突厥新可汗阿史德科罗,太皞山审判神官边雨伯等等。ωωω.χΙυΜЬ.Cǒm
这里是司命室,专门安放着与太皞山关系密切的世间强者的命灯。一旦命灯摇晃乃至熄灭,就意味着命灯主人遭遇生命危险。
踏踏踏。
一名穿着白袍的年轻书记员,满头大汗,捧着名册,奔跑于烛台之间,记录着死亡讯息。并将记载着讯息的纸条,折叠好,投入大殿中央的符阵中。传讯给地上的大人物们。
刚才的短短半个时辰时间里,一盏盏象征着世间强者的命灯接连熄灭,年轻的书记员惶恐万分,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快十年没有踏出这座宫殿,正如他的师傅一样,于斯生,于斯死。
呼!
又一盏命灯熄灭,书记员转头望去,目光惊恐。
他认得那盏命灯。
太皞山,守山神官...
呼!呼!呼!呼!
盏盏命灯接连熄灭,那片象征着太皞山自己人的灯火被黑暗所吞噬,
与此同时,宫殿也摇晃起来,支撑梁祝发出吱呀声响,天花板簌簌抖落灰尘。
地上,正在爆发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战斗。
书记员浑身战栗,命灯熄灭速度,已然超越了他写字的速度,那一个个熟悉名字的消失,更令他额头凝起冷汗。
轰隆!
宫殿剧烈摇晃,一排排灯架摇晃翻倒,号称永远不会燃尽的蜡油洒落一地。
灯火熄灭,意味着职责中断,书记员犹豫片刻,果断冲向大殿后方,沿着向上甬道不断攀爬,登上了地表。
烟尘弥漫,难以看清眼前景象,只能隐约看见,苍穹中两道身影一触即分,
高耸入云的山峰顶点,以极其平整光滑的切面,徐徐倾倒、坠落。
书记员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那两道身影。
依旧悬于高空的身影是学宫山长,另一个撞入山岩之中、大口呕出鲜血的身影,则是...昊天掌教。
“你不是一直想逼我出手么?现在见识到了。”
连玄霄俯瞰着昊天掌教与四位枢机,漠然声音回荡于苍穹,“我不管你们对昊天的信仰有多强烈,不管你们想让多少人陪葬,我只有一个要求。
滚出虞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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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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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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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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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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