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裴静尊称为万老的锦衣老者,思索片刻后迅速说道:“阴人借道,避让为上。”
镇抚司判官孙新知,刚想问往哪走,
就看到万老双掌合十,锦衣衣摆烈烈作响。
磅礴灵力以他的瘦削身形为中心,向着周遭蔓延扩散,传播至车厢的每个角落。
“起!”
万老爆喝一声,额头青筋微微暴起,竟然以雄浑念力硬生生托起了整节车厢,要将车厢搬出轨道。
车厢地板向上倾斜,墙上挂着的油灯也随之摇晃,将温热灯油洒在地上。
走道两侧的隔间中响起了乘客们的尖叫惊呼,从小接受的抵御异类的常识教育,让他们更加努力地摇晃昊天铃,驱逐恶祟。
好强的念力...
李昂后退半步,避开万老周身因为释放念力,而产生的阵阵不适感。
搬动重物不算什么,即便李昂自己,在墨丝加持下,也能用身躯力量撼动这节车厢。
但因为压强等于压力除以受力面积的缘故,如果换他来举,必然会对车厢本身造成伤害,不能像万老这么举重若轻,还不伤害乘客。
车厢一点一点脱离轨道,逐渐悬浮在铁轨上方,向着旁边森林挪去。
沙!
突然间,铁轨下方的一条条枕木中,钻出了无数双惨白手臂,死死拽住车轮与底盘,
将刚要脱离的车厢,硬生生拽了回来,砸在铁轨上。
轰隆!
沉重的冲击力量,直接令铁轨扭曲变形,
也让车厢本身剧烈震颤,木质地板与木门连绵断裂,玻璃车窗更是直接碎裂了大半,令冰冷夜风灌了进来。
乘客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车头五人来不及反应,便看到方才还在两百余步开外的迎亲队伍,如鬼魅般不断闪烁,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五十步,
每次眨眼,多达百人的迎亲队伍都会闪现接近,直至停在了车厢前方十几步处。
鼓乐声渐渐停歇,
披红挂彩的男子们,脸上挂着极为整齐划一、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笑容,手中火把的火光正随风摇晃。
裴静单手结成剑诀,腰侧沧海剑蓄势待发,
何繁霜眯着双眼,掌心虚握数张符箓,
镇抚司判官孙新知,将手掌伸入怀中,随时准备掏出什么东西。
双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在夜风中凝视着对方,静止不动,如同死人。
或者,可以去掉“如同”这两个字。
李昂面无表情地凝望着迎亲队伍,这群人的笑容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来的,
身上的红色衣服,过于轻薄劣质了一些,像是纸扎,
最关键的是,他们的胸口毫无起伏,没有一个有在呼吸...
车厢中,由于车门破损,一些乘客察觉到动静,下意识地探出脑袋,看见了眼前一幕。
所有人脸色吓得煞白,哭丧着脸缩回隔间内,拼命摇晃昊天铃,
然而毫无用处——真正诡祟的异类,根本无惧这稀疏铃声。
被迎亲队伍簇拥在中间、穿着绛公服的新郎,咧嘴一笑,朗声喊道:“贼来须打,客来须看。报道姑嫂,出来相看!”
车头五人脸色微变,绛公服新郎所说的,可不是什么山贼切口,
而是正经的,迎亲对诗!
就跟七夕节芙蓉园那场婚礼上,信修枢机念的长诗一样,都属于传统习俗,世人皆知。
民间娶亲,新郎带着迎亲队伍,明火执仗,来到女方家门前,大喊:“贼来须打,客来须看。报道姑嫂,出来相看!”
而女方的亲属,也要对“不审何方贵客,侵夜得至门停?本是何方君子,何处英才?精神磊朗,因何到来?”
双方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将对诗念完,
男方表明身世、地位、能力,对女方的爱慕,
女方表明矜持庄重,这才能够将迎亲程序进行下去。
在李昂看来,这既是陋习,又不算陋习。
从社会角度上来说,复杂繁琐的婚礼程序,对男女双方都是负担。能够在生产力并不发达的环境中,保障婚姻的稳定性,减小离婚概率——再结一次婚实在太累太麻烦了。
而从更深远的角度来说,这么一套传承自上古的迎亲程序,似乎也能像昊天钟、昊天铃一样,在某种程度上保护新婚夫妇,免遭邪祟窥视。
至于眼下,
这支鬼魅般的迎亲队伍,则用这种方式,表明他们压根不是正好在铁轨上偶遇,
就是奔着这节车厢来的。
李昂与裴静、万老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谁也没有开口。
别看这前来迎亲的百人,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灵气波动,看上去对于五名修士毫无威胁,
学宫和镇抚司有太多太多的案例证明,异类不讲道理,
也不会遵循修行界中,巡云境大于听雨境,听雨境大于身藏境的诸多“规则”。wWW.ΧìǔΜЬ.CǒΜ
异类的力量,就是规则。
见五人沉默以对,绛公服新郎仍然保持微笑,继续说道:“本是长安君子,赤县名家。故来参谒,聊作荣华。姑嫂如下,体内如何?”
李昂等人脸色再变,
在正常的迎亲对诗中,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在介绍新郎是长安人,
而是假托有长安户口,吹嘘男方家境优渥,和女方亲属们套近乎。
对方,直接跳过了对诗当中,应该由女方亲属询问的“不审何方贵客,侵夜得至门停?”这一句,强行推动迎亲对诗。
裴静只觉毛骨悚然,寒流从脊背淌过全身,脑海中不由闪过学宫异类学博士张谅,在课堂上讲过的话语——
“许多你们以为寻常的、不值一提民风民俗,都是千百年来,人们为了抵抗无孔不入的异类妖魔,而总结出的经验。背后堆满了因蔑视妖魔,而产生的怪异死法的无数污血。”
怎么办?
还没等他扭头望向其余人,绛公服新郎再次开口,以极快语速,迅速说道:“下走无才,得至高门。皆蒙所问,不胜战陈...”
“闻君高语,故来相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些话语的意思,无非是再三表明爱意,恳请女方亲属,请求高抬贵手,让新郎能见一见新娘。
五人非常清楚,
当对诗念完之时,便是新郎见到新娘,迎亲成功之刻!
新郎和整支迎亲队伍都是死人、死物,被他们接走的新娘,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裴静心思飞快转动,一边继续着沧海剑剑意,时刻准备翻脸,一边拼命思索学宫中教授过的民俗学、异类学内容,寻找生路。
在异类学中,
新娘,可不一定是指某一个婚约尚待履行的女子,也可能是指一个概念...
比如,全车人的性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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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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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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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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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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