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驾!”
宽敞的官道上一行二十余骑策马扬鞭,飞速奔驰。
为首一人浓眉大眼,四十许岁,明明的一身书生打扮,顾盼之见却有不怒自威之态。
在他身后的二十余骑也是戎装劲旅气势非凡……
不过他们一行人并没有吸引过多的目光。
尽管天下承平十数年,但大虞阅兵的传统一直维持,禁军的战斗力或许比不上开国时期,却也是久经训练的能战之士。
在这天子脚下,从不缺这种威武之师。
一行人来到洛阳北门,他们这种装束队伍第一时间就吸引了守城兵卒的注意,派来了兵士询问身份。
为首书生并没有倨傲姿态,在马上和悦说道:“在下青海经略使寇准,奉太子教令,回京述职。”
他自报名号,身后一骑立刻上前下马,取出信物证明寇准的真实身份。
守城卫兵地位不算高,却是见多识广的职位,什么亲王贵胄都照脸认识,甚至当今皇帝、太子都亲眼见过,可对于“寇准”这个名字,依旧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当年耶律休哥与曹彬联手覆没吐蕃,将吐蕃正式纳入大虞固有领土。
吐蕃与中原朝廷的恩怨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在无尽的对峙消耗中,吐蕃内部矛盾日趋激化。王室内部互相争夺,将领之间又发生混战,十多个派系相互倾轧,乱了足足一百五十年。这一百五十年里,高原上因为战争,形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派系阶级。
武力征服容易,想要让高原上的遗民臣服并不容易。
曹彬、耶律休哥打掉了吐蕃王室、大贵族,然面对错综复杂的局面,却也不能一杀了事,只能怀柔安抚。
高原气候恶劣,物资运送不便,大军长期驻扎,耗费巨大,以致于朝中不少大臣动了放弃之念。
是罗幼度将此事压了下来,然后抽调能人去高原、青海治理安抚。
已经崭露头角的寇准自告奋勇自请入藏。
寇准用了三年时间,走遍高原藏地,写了二十五万字的见闻,又写了三万字的治理方案,花费了七年时间,修青唐商道,茶马古道,在沿途大兴驿站,制定了关于雪区物资生产销售、贩运、税收、价格,质量、监察的一系列法规制度,让藏地百姓大获其利。此外,他又用空闲时间组织诗文辞赋之会,还让儒生研讨儒家经典,勉励青年学生,推动雪区学风。同时以雷霆手段对付潜藏于暗处的豪强,恩威并施,令得藏地大治。m.χIùmЬ.CǒM
在过去的十年里,寇准的名字可是长时间制霸邸报的头版头条的。
守城兵卒即便没有出过京畿地,却也通过各种渠道听过寇准的名声,确定了印鉴,带着几分恭敬地让寇准入城。
寇准看着周边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说道:“张叔,你先行回府,同我父母到个平安,我先去东宫,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寇准政治嗅觉超凡,知道大虞太子罗康叡此番召自己进京定有大事。
寇准沿着御街而行,经过层层通报,走进了现如今的意义上行政中心中东宫。
自从大虞举办开国五十周年庆典以后,身为大虞朝的开国皇帝,罗幼度逐渐将手上的权力向东宫转移。
琐碎事务由太子一言而决,重大事情也无须特别汇报,与诸宰辅一并商议即可,唯有三品以上的官员调任,需要罗幼度的准许。
完全可以说现在的太子罗康叡已经掌握了大虞朝廷的八成权力。
罗康叡接见寇准的地方并非东宫正厅,而是用膳的偏殿,酒食冷菜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寇准到来,开火炒菜。
阔别十年,寇准看着面前已经具备一定气度的幼时玩伴,毕恭毕敬地道:“见过太子殿下!”
罗康叡大笑着上前,双手搭在寇准的肩头说道:“从小到大,你就是这性子。我特地清退所有人,结果你还是这般拘束……算了,不强求了,你同你父亲一样,都是这個倔脾气。嘿,可就如父皇说的,若庙堂之上,人人皆如你们父子,他得少活几年。可一个朝廷要是没有伱们父子这类人,等同少了立足之基石。”
如此赞誉不可谓不重。
寇准亦心中感动,身为人臣,能够连遇两代贤主,那是几辈子修来得福分。
两人对饮了几杯,寒暄了几句。
罗康叡放下手中杯子,说道:“平仲,可听说过泉州官商勾结案?”
寇准知道正事来了,说道:“在邸报上看过了,范仲淹不愧是陛下看中的好人物,臣在青海,神往之。”
青海、泉州万里之遥,但是此事轰动天下,寇准还特地托人将此案所有邸报、文稿都收集起来,详细研究。
揭发泉州海贸贪污案的核心人物就是范仲淹。
大虞的科举制度与宋明最大的区别在敢于放进士外出为官,而不是将他们留在京师充当文员熬资历。
范仲淹作为罗幼度钦点的状元,在京畿只待了三个月就给分配到了江南为官,担任一个八品小县县令磨炼。
凭借超凡的政治才能,范仲淹短短几年就干出了成绩,连连升迁,调到了泉州市舶司任职。
泉州的地理位置独特,已经成为了天下最大的商贸港口,每日往来的商船货船数以十万计。
东南之利,舶商第一、市舶之利最厚早已成为公认的事实。
泉州离京畿万里之遥,又有巨大利益,如何反腐是重中之重的事情。数十年来,朝廷也抓了不少腐败官员……
范仲淹倚仗过人的才能胆气,将泉州市舶来了一个大清洗,甚至牵连到了泉州知州,成为大虞立国以来,规模最大的贪腐案件。
范仲淹一个七品小官,却能在泉州掀起如此大的风浪,确了不起。
范仲淹除了政绩出色,还写得一手好文章,诗词散文皆有佳作,寇准对之神交已久。
罗康叡摇了摇头,道:“平仲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等我一下。”
他说着走进偏殿后间,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厚厚的木盒还有一份额外的卷宗,他将木盒给寇准之后,回到位子上吃起了面前的美食。
寇准慎重地打开木盒,里面放了一叠叠的卷宗,全是关于泉州官商勾结案的。
寇准逐一细看,面色愈发严重。
看完了一遍卷宗,寇准眉头紧锁,逐字逐句的又看一遍。
罗康叡也不催促,自顾吃喝。
好半晌,寇准方才放下手中卷宗,长吐了口气道:“想不到其中牵连如此之广,泉州上下糜烂至此。”
看了卷宗,寇准才知道范仲淹比他想象得更加出色,也更加的不容易。如此了得的人物,居然得了一个最无能的状元的称号。
原来范仲淹为人清廉,入泉州市舶司任职之后,不为名利财色所动,秉公理事,挡人财路,成了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排挤、贬低、恶意针对,一股脑地压向了范仲淹。
人力是有限的,范仲淹再怎么能干,上不听下不从,也不能成事。
历史上的范仲淹幼年丧父,因母谢夫人改嫁长山朱氏,更名朱说,苦读及第,历尽磨难,由一介寒儒成为进士,一步步成为千古名相。而现今的范仲淹人生一帆风顺,幼年便得天子器重,衣食无忧的于京师成长,高中状元。他的才略,远胜历史上同龄时期的范仲淹,但是心性阅历城府,待人处事的持重远不如历史上的范仲淹。
一帆风顺的范仲淹在泉州市舶司步入了人生最昏暗的时刻,甚至成为了一个笑话。
面对各种口诛笔伐,范仲淹并没有让压力压垮,而是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蜕变、故作颓废,暗中结交志同道合的伙伴,调查市舶司的内幕,剥丝抽茧,掌握了贪腐证据。
逼得泉州海商大鳄出了昏招派人袭杀范仲淹毁尸灭迹。
最终天威震怒,罗幼度亲自下令调遣南海水师都统坐镇,清洗了泉州商场官场。
此事恶劣重大,很多细节都不足为外人说到。
罗康叡道:“其实不只是泉州,就连现在的洛阳,天子脚下也有此风在成长。这也是我紧急召你来得目的……”
他说着将手上的另外一封卷宗交给了寇准。
寇准结果细看,最开始的案件居然牵扯到六年前一个叫刘娥的小丫头的买卖案。
刘娥被他父亲的朋友抵押给了人牙子,对方见刘娥是个瘦弱的小姑娘,掉以轻心,让她逃了出来报了官。
开封府一举破获了人牙子集团。
此事本该结束,却并未结束,自从大虞朝廷的重心转到洛阳之后,开封府的地位一落千丈。但相比其他地方的府衙,开封府又有不同的意义。
开封府府尹叫潘彦江,很好继承了罗幼度、寇湘的意志,将开封府公正铁面无私的风格延续下去。
潘彦江在做最终定案的时候,敏感的觉得案件过于顺利,就像是人牙子集团送上门来一样。他将此事压下,暗中调查,果然发现了端倪:有一伙人特地贩卖姿容出众的童男童女培养他们技艺,供达官贵人享用,以此收买人心。
潘彦江越查下去越心惊,最终定格在了盐铁转运使马新皓的身上。
这位雍靖十年的进士畏罪自杀于家中……
“天理难容!其罪当诛!”
寇准眼中闪着怒火,拍案而起。
罗康叡问道:“这两件案子并无瓜葛,亦无关联。但我以为可归为一处来看,平仲觉得如何?”
寇准眼中含怒,说道:“臣也由此感受,这两个大案表面无任何干系,可都有相同的情况,商人……”
罗康叡正色道:“不错,父皇没有如之前所有朝代那般,重农抑商,相反给予商人特权,鼓动行商,让利于天下,已达富民强国的目的。同时商人还扬帆出海,为我华夏文化宣扬传播作有卓越贡献。现今世界最远的英吉利都在用我大虞通宝,在这方面,商人功不可没。足见父皇此举之高明。”
“可世上没有万世之策,如困扰前朝几代的土地兼并一样。我朝因地域广阔,农商并行,土地兼并的情况并未发生。然这四五十年的通商,造就了一大批的巨富商贾。他们用手上的钱以各种手段蛊惑朝廷官员求名逐利……”
“就以范仲淹为例,此人乃宰辅之才,就因为拦了他们的财路,成了最无能的状元。”
罗康叡眼中闪着怒火:“平仲,要知道,这不是污蔑,是事实。范仲淹这样的厉害人物,在他们的干扰下寸功难力。反之,一个愚蠢之辈,只要顺了他们的意思。他们就出钱出力,让一个贫困州县,短短几年就脱贫致富,然后因功升职。任其发展下去,那还了得?”
“父皇为了大局,对他们甚为宽容,现在他们过界了。”
“孤……要让他们知道,这天下姓罗!”
罗康叡说这话的时候霍然起身。
寇准看着面前的大虞太子,一瞬间竟有一种与记忆中大虞天子重合的感觉,没有任何迟疑跟着起身道:“太子需要臣做些什么?”
罗康叡一字一句道:“马新皓畏罪自杀于家中,从蛛丝马迹来看,此人并非真正黑手,背后必有倚仗。杀鸡骇猴,在孤看来没有任何意义。孤要杀虎屠狼,铲除庙堂上最大的蛀虫,连带他们的党羽,越界的商人,一网打尽。”
寇准本就是急公好义之辈,听得是热血沸腾,说道:“臣愿意助太子一臂之力……”
他顿了顿,说道:“只是不知陛下态度如何?”
罗康叡神态缓和笑道:“平仲真觉得父皇上了年纪?对于商人之祸毫不知情?他老人家是越活越妖,很多事情,他不是不知,是不方便出手。”
寇准闻言释然,罗幼度是皇帝,他的态度就是风向,商人暴富没少让天下文武官员眼红,真要他亲自对商人动手,庙堂文武少不了痛打落水狗。
过界的商人可杀,可真一杆子打死,损害最大的是朝廷。
让太子闹大,然后他来收场……
寇准隐隐揣摩了一些上意,念头又是一转:或许陛下也是以此来考验殿下,让太子立威,也想看看太子是否有能力掌握天下之舵。
难怪殿下这般慎重特地将自己从青海召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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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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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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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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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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