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以南,长乐坊,全长安名声最大、地位最高的酒楼——安国寺红楼。
能看见星空、皇宫与万家灯火长安城的顶楼,被整层包下,
楼顶围栏、地板、墙壁的材质,都是天竺以南的岛国出产的白檀,由船队跨越险恶海洋运送而来。
这种白檀纹路细密,所蕴含油脂的气味芳香,能防虫防腐。
而在四边围栏兽首雕像的底座上,各贴着一张防风符——这种由巡云境修士亲自写下的符箓,能隔离狂风,
让红楼顶层的贵客们,不至于在观赏夜景时,被冰冷夜风吹到。
今晚包下红楼顶层的,是一群贵族少年。
“李昂...”
吏部侍郎仇文翰家的大公子仇景焕,转了转手中的玉质酒杯,对同伴们说道:“我记得,宗室里,没有叫这个的吧?”
“没有,我找人打听过了,就是个洢州来的小医师。”
门下省给事中家的六公子,随意笑道:“也可惜。如果他真的是官宦人家,反而好办了。”
出身显贵的五陵少年们,轻财任侠、放荡不羁、交游广泛,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脾气很好。
“他在洢州救治过军马,所以白天才能轻易唤来那匹枣红马,四郎你算是被他摆了一道。”
一位贵族少年沉声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宴席中间,那位一脸淡然从容、倚着窗沿默默喝酒的裴家四郎裴静。
仇静焕皱眉道:“虽然他不是官宦子弟,不能用我们的方式处理。但四郎被阴了一手,这账可没有不还的道理。”
“不用。”
裴静喝了口酒,平静道:“学宫考试期间,不要生事。
何况当时我也耍了心思,用我家马倌教的手法试图把马吸引过来,
只不过手段不如他而已。”
“可是...”
贵族少年还欲争辩,裴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后者就立刻闭上了嘴巴。
“眼光,放长远一些。”
裴静跳下窗沿,随意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勋贵家族,只有嫡长子能继承父辈的爵位,其他子弟必须自寻出路。
我们这群人,既有嫡长子,也有次子。
但就算是勋贵家的嫡长子,在继承爵位后,也多的是庸庸碌碌,无法守家的——这些年为了勉强维持贵族门面,不得不出卖地产的勋贵子弟还少吗?
只有考进学宫,才有未来。
否则眼前的富贵风流,都是过眼云烟。”
他扫视在场的同伴,平静道:“而要进学宫,就不能像以前一样,耍性子,卖弄小聪明。”
“知道了四郎。”
一众贵族少年老老实实地接受裴静教诲,
仇景焕咂了咂嘴巴,说道:“四郎你肯定能考进学宫,那位新晋学宫司业的奚阳羽不是说了么?四郎你灵脉天赋优秀。
而且今天白天的初试,除了必考科目外,又参加了算学、虞律、国史、音韵、丹青、兵击、弈棋、工学等等非必考科目,
每一科都出类拔萃,堪比两百年前的苏子。
初试、复试乃至三试的第一,非你莫属。”
提起这个,裴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淡淡笑意,“第一...不是应该的么?”
父亲是尚书左仆射,一国宰相,
母亲是千年世家的嫡女。
对于裴静来说,别人的赞美惊叹,就像是自然而然的事物。
理应如此。
铛铛铛——
二十四响钟声响彻全城,只听“咚”的一声,顶楼木门被重重推开。
“四郎!”
从楼下一路跑上来的气喘吁吁贵族少年喊道:“成绩!学宫初考的成绩,已经在朱雀门贴出来了!”
“这么快?”
裴静有些惊讶地一挑眉梢,转头看向栏杆外面的长安夜景——不少马车正从坊市中驶出,急匆匆地赶往朱雀门,
明显都是率先接到消息、去看初试成绩的。
“我们也走吧。”
裴静一马当先走在最前方,下了红楼,骑上来时的康国名骏,奔往朱雀门。
越往朱雀门走,马车就越多,
裴静跳下马背,将缰绳随手丢给一名护卫,自己和同伴们挤进人群。
考生、家属、看热闹的闲人,将夜晚的朱雀门堵得水泄不通。
好在裴静身上穿着的狐裘白袍,以及跟着的同伴、护卫,彰显了贵族少年的身份,顺利挤到了人群前排。
整整八张告示牌上,贴满了五千人的名单,按名次从上到下排列。
不少学子趴在告示牌前,苦苦寻找着自己的籍贯、姓名,
不断有人找到自己的名字,和友人相拥欢笑,甚至喜极而泣,
也有人在反复寻觅名单后,失魂落魄地推开旁人,默默独自走到路边。
喜悦与悲伤,得意与失意,皆因一榜而生。
裴静直接略过了后七张告示牌,只看第一张的前半部分。
“第五十名,吉州骆致远,经卷甲等下,诗词甲等下,策问乙等上,骑射乙等...”
“第四十九名,扩州蔚雪风,经卷甲等下,诗词甲等下,策问甲等下...”
裴静快速浏览过前排名次,耳边不断响起同伴们的大呼小叫。
“找到了!长安仇景焕!排名五百一十!景焕兄恭喜恭喜啊!”
“哈哈,同喜同喜。”
仇静焕一脸得意地朝友人们拱手,一回头却看见,裴静眉头深深皱起,眯着眼睛凝望着榜单。
仇静焕顺着裴静目光看去,只见在裴静的名字,在榜单的最前方那一排,特地用朱砂笔书写。
长安裴静,经卷甲等,诗词甲等,策问甲等上,骑射甲等,除兵击外的算学、虞律、国史、音韵等科目,均为甲等下或甲等。
十三科甲等!
这样的综合成绩,哪怕放在学宫历史上也极其少见——能在少年时就对各科涉猎广泛、研究深刻,不仅要天资卓越,还要有优秀严苛的家教。
然而...
“长安裴静,第三。”
裴静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有仇静焕这样自幼相处的友人,才能听出平淡声音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
“第一,幽州,何繁霜。”m.χIùmЬ.CǒM
冷清月光下,披着狐裘白袍的裴静望着压在自己上方的两个名字,目光深邃,喃喃自语道,
“第二,洢州,李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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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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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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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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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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