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沈忆宸有些想不明白,为何鲁王会选择隐忍不发。莫非是意识到自己“以身作饵”,打算行“诛王”之事,所以认怂了?
按照明史上对于鲁靖王朱肇輝的描述,他在横行霸道方面,确实远远不及他爹鲁荒王朱檀。不过明朝亲王前中期面对百姓官员,就没几个软柿子。
就算有,肯定也不是朱肇輝!
既然想不明白原因,沈忆宸自然不会死钻牛角尖,他还有着更多头疼的事情摆在眼前。
首当其冲,就是朱祁镇下发的圣旨训斥!
之前沈忆宸就收到了朝廷的公文告诫,对于鲁王朱肇輝事关不法跟侵占王府庄田弹劾。明英宗朱祁镇在勋戚的劝说下,最终选择了轻轻放下,并没有对沈忆宸进行任何惩处。
但是后续接连收到了临清钞关、都转运盐使司、以及山东布政司的搜刮地方弹劾,这就有点让朱祁镇感到不能忍!
沈忆宸前往山东治水不到半年,地方各种衙门弹劾堆积如山,这小子怕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用临时加封的佥都御史衔为祸地方了吧?
说实话,当看着接连不断的弹劾,以及王振等人的煽风点火,朱祁镇真生出了一股把沈忆宸调回京问罪的想法。
不过关键时刻山东布政使洪英的一封上疏,暂时平息了朱祁镇的怒火。
洪英上疏中详细描述了沈忆宸来到山东后,在赈灾济民方面做出的努力。他重建了张秋镇以及阳谷县,使得百万灾民有了容身之所,不再流宿于道路。
另外张秋镇决口被沈忆宸用最短的时间内封堵了起来,整个山东境内数百里黄河大堤,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加固,很有可能做到今夏山东境内避免黄河水患之灾。
更为重要的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民心,被沈忆宸给调动了起来。如今山东境内百废待兴,众志成城,只要完成最后的束水攻沙,就意味着立下不世之功。
这种局面之下,把沈忆宸调回京师,岂不相当于十二道金牌令箭强调岳飞回朝?
朱祁镇打仗再怎么拉垮,做皇帝再怎么狂妄,基本事理还是明白的。就算不满要问罪,至少得让沈忆宸把治水大业给完成。
于是乎,就下发了这么一道训斥圣旨,让沈忆宸行事悠着点,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看来陛下的忍耐到了极限。”
放下圣旨,沈忆宸淡淡说了一句,并没有寻常官员那般惧怕。
“其实陛下已经称得上包容了……”
卞和有些无奈的回了一句,客观来说沈忆宸在山东境内的行事,完全能用“霸道”二字来形容。
为了搞钱接管钞关、盐场,放在一些薄情寡义的皇帝眼中,简直就跟意图不轨没什么区别。朱祁镇到目前为止,仅仅还是下发圣旨训斥,能看得出沈忆宸在他心中地位不低。
“确实如此。”
沈忆宸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朱祁镇这个皇帝,只要他能真心实意把你当自己人看待,哪怕真就是個万众唾弃的奸臣,他也会力排众议硬撑。
对王振是如此,对另外一个太监喜宁同样如此,甚至对瓦刺部也先,都做过修建庙宇的荒唐事。
“不过这布政使洪藩台,为何会帮东主说话?”
训斥圣旨中,着重强调了洪英的奏章,所以朱祁镇看待沈忆宸在办实事的面子上,才暂且饶过他的逾矩行为。
对于洪英这名官员,卞和并不熟悉,他映像中应该是跟张骥等人一伙的。
沈忆宸既无交好,又无收买,怎么会在上疏中帮他说好话?
听到卞和的疑惑,沈忆宸笑了笑,然后淡淡说道:“洪英不是一个好官,但他算得上一个好人。”
“东主很了解洪藩台?”
卞和面带疑惑,沈忆宸与洪英接触同样不多,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何能得出他是一个好人的判断。
“不了解,随口猜测罢了。”
沈忆宸找了个借口遮掩下,他对于洪英的了解来自于史书《国朝献徵录》。书中评价英为人端重详雅,在官无赫赫之举,而亦不失为善人长者云。
身为一方父母官,山东水患局势糜烂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他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可能正因为心中的愧疚,洪英才会选择上疏帮自己力证功绩,这也是他对于山东万民的弥补吧。琇書蛧
听着沈忆宸的解释,卞和也没有多想,他把话题转移到另外一件事情上面。
“东主,驿站还送来了公报,上面写着陛下授王振侄王林锦衣卫指挥佥事,还有几位大太监侄儿锦衣卫官职,且令世袭。”
“宦官世袭官职,乃干政之预兆,日后朝廷恐不安宁!”
卞和身为传统文人,对于宦官这个群体有着天然的警惕。如今朱祁镇居然开了宦官世袭官职的先河,意味着太监无后继之人这个最大弊端被革除,将形成更为紧密跟庞大的利益团体,非家国之幸。
“何止是预兆,不已经干政了吗?”
沈忆宸知道历史走向,王振的权力将在接下来几年时间内达到巅峰。这一点任何人都无法改变,除非换一个皇帝继位。
但问题是,朱祁镇正值英年,并且在位十一年早就牢牢掌控朝政,谁能拥立新君?
土木堡之变这种历史变革,可遇而不可求。
“满朝文武,怎能无一人仗义执言?”
卞和情感上还是接受不了,宦官子弟世袭官职这种荒缪行为,居然能在朝堂中得以通过,简直就是离谱的事情。
勋戚、文官要是站出来反对,相信皇帝也不敢犯众怒。
“百万流民,三省八府之地,惨状又有一人上疏直言吗?”
沈忆宸苦笑着回了一句,卞和是在政务经验上要远超自己,可是在高层朝堂斗争中,就远不如矣。
朝廷高官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利益集团。抛开地位超然的勋戚不谈,文官集团首领杨溥,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谁还能集聚力量反对宦官集团的利益?
一个两个仗义执言,说句难听点的话,这份奏章王振要狠心点,能直接丢进茅厕擦屁股。
重臣家大业大不领衔出头,靠下层仗义执言是没用的。
听着沈忆宸的类比,卞和瞬间就理解了,他只能深深叹一口气不再多言。
就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春雷的轰鸣声,沈忆宸下意识把目光看向了窗外说道:“今年山东的春雨,好像比往年来的更早一些。”
“卞先生,河工引水河道,现在进展如何了?”
“回禀东主,陈主簿已经率领数万民工,挖通了连接清河跟黄河的水道,这几日就将蓄清刷黄!”
“得通知陈主簿注意最近水势。”
沈忆宸嘱咐了一句,他就担心黄河提前进入春汛期,上游水势大增。
“属下明白。”
卞和拱手称是,然后退出了书房准备前往河堤,这种事情可马虎不得。
接下来几日,连绵的春雨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往下滴落。面对这种情况,沈忆宸没有在张秋镇驻地呆着,而是前往了河工巡视,防止在束水攻沙期间出现任何险情。
此时张秋镇黄河跟清河的连接处,一边是浑浊裹挟着泥沙的黄河水,正在不断的往下游倾泻而去。另外一边是清澈的清河水,咆哮着涌入黄河水道,形成了一副泾渭分明的场景。
沈忆宸站在河堤之上,望着眼前汹涌澎湃的河水,只感到一种面对大自然的敬畏跟渺小。
但也正因为人力的渺小,才衬托出了治水的伟大,黄河这条恶龙将驯服在沈忆宸手中!
“佥宪,清河水成功引入黄河,正在不断冲刷着泥沙入海。一切进展顺利的话,今夏汛期黄河水位将至少下降一丈,可保两岸万顷良田无忧!”
陈涛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中有着一股遏制不住的亢奋。历朝历代眼中堪称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在自己手中实现,怎能不兴奋自豪?
“本官看到黄河水位受春雨影响上涨,可对束水攻沙有影响?”
“佥宪请放心,下游数百里堤坝,险要处皆进行了加固,并且很多地点还是用石堤修筑,下官愿用项上人头担保!”
陈涛知道沈忆宸担心什么,河工大业乃他毕生心血托付,绝对没有任何的偷工减料。如果河堤就连小小春雨都防不住,那凭什么能防住夏季暴雨大汛?
“陈主簿有此信心,那本官就放心了。”
“不过黄河水患不能掉以轻心,束水攻沙之后,依旧还需全面加固修筑堤坝。本官要的不是保一时平安,而是要保百年基业!”
临时加固土堤束水攻沙,仅仅是沈忆宸治水的第一步。后续这二十万治水民力,还将重修大段堤坝,并且在江浙洪泽湖修筑水库,来进行洪峰的调节。
多管齐下,才能达成百年工程的标准。
“下官明白,定当竭尽所能!”
“那就请陈主簿领着本官视察别处吧。”
“是,佥宪。”
陈涛领命之后,就走在前面带着沈忆宸,继续巡视河工要地。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匹快马疾驰而来,把总伍东翻身跃马而下,跪倒在沈忆宸面前禀告道:“卑职有罪,码头处存放河工物料的仓库走水了!”
什么?
听到伍东的突然禀告,沈忆宸与身旁随行官员,俱是大惊失色。
张秋镇的码头仓库内,可是存放着从江南地区运来的河工大料。将来不论是修补重建河堤,还是堵上连通清河与黄河的水道,都缺少不了这些物料。
如今又不是夏秋的天干物燥,怎么可能在阴雨绵绵的天气下走水?
“伍把总你细说,到底怎么走水了?”
沈忆宸赶紧追问了一句,他这才看仔细了伍东的脸上熏黑一片,甲胄边角布料同样有着燃烧的痕迹,足以得出火势不小。
“佥宪今早离开后,码头存放河工料的仓库突然走水,并且火势异常凶猛,暂时还未能得知原因!”
明朝时期的河工物料,可不像后世那样以钢筋水泥为主,基本上都是靠着各种木料打桩,相对来说失火系数要高上许多。
不过沈忆宸驻地就在张秋镇,码头仓储等等规划图,更是他亲手绘制,早早考虑到了防火的因素。不敢说完美无缺,至少是领先了这个时代不止一星半点。
怎么可能突发这么大的火势?
“陈主簿,你在此处继续观测水势,本官先回张秋镇救火。”
仓库物料着火,沈忆宸自然没心情巡视河道,嘱咐了陈涛一句之后,他立即骑上马匹,一行人朝着张秋镇疾驰而去。
走到半道上,沈忆宸就看到了从远处冒起的浓浓黑烟,火势可能比他预估的还要严重!
此时张秋镇内,官吏差役、卫所军户、徭役民工纷纷动员了起来。在县丞姜沛的指挥下,紧张搬运着还未被波及到的物料米粮,并且大肆开挖隔离带,防止火势继续蔓延下去。
要知道不仅仅河工料以木材为主,张秋镇的房屋同样是木制结构,古代大火焚城可不是个例,甚至成为了诸多兵法家的战争手段。
一旦火势无法扑灭,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挖掘出隔离带防止火势蔓延,姜沛关键时刻做出了很正确的决策。
沈忆宸一路飞驰到码头处,眼前所见依旧是火势滔天,无数民力运军正在搬运物资救火,紧急情况下并无多少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姜沛扯着嗓子正在奔走呼号,更没有注意到沈忆宸已经返回了张秋镇。直到沈忆宸拽住了他的胳膊,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拱手行礼道:“下官拜见佥宪。”
“火势情况如何?”
沈忆宸面色凝重无比,除了眼前码头仓库着火外,他甚至看到了停靠在岸的运船,都有不少燃烧着熊熊火焰,简直快要与河面连城一片。
“回禀佥宪,码头上四间物料仓库,三间米粮仓库,还有一件棉帛仓库着火。另外还有运河上,停靠的五艘运船同时起火,下官正在紧急疏散人员物资。”
八间仓库五艘运船,这几乎是占据着张秋镇仓库容量的一半以上,各种物资损失不会低于二十万两。
如果不是沈忆宸安置了大量流民在阳谷镇,同时运输过去了大批的物资,让张秋镇码头仓储没有处于满仓的状态,可能还要在这个数字上再加十万两!
“怎会燃起这么大的火势,看管仓使干什么吃的!”
沈忆宸内心一股怒火冒起,银钱损失都还是其次的,河工物料大多可是从江南地区运来,有钱都不好买。
这一批烧毁了,后续夏季大汛来临,哪来这么多的物料加固河堤?
“看管仓使下落未知,不知是畏惧潜逃了,还是葬身火海了。”
“那仓储差役呢?为何没能阻止住火势蔓延?”
沈忆宸规划仓储的时候,预留出足够宽敞的隔火带,只要能提前发现火灾,绝不至于蔓延到如此地步。
“仓储差役同样不知去向,而且俱码头工人描述,并不是火势蔓延开来,而是数处仓库同时起火。”
听到姜沛的禀告,沈忆宸面色瞬间铁青,他已经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什么走水意外,而是人为纵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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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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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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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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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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