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
他才缓缓开口,
“你在怪朕?”
“怎会。”
傅无咎抬眸。
目光从一侧的桌面上轻轻扫过,看着那喝过的药碗,微微敛了敛眸子,言语间没有半分波澜却让人的心中闷疼的似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一般,
“这都是儿臣的命数。”
他微顿,又道,
“儿臣只想过好剩下这几年,至于诸多事,从一开始便未有过半分肖想,如今断指也正如所愿,又怎会怪罪半分?只愿父皇身体康健,郢朝国泰民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心思可言。”
傅无咎面容清冷。
整个人气势内敛,微微垂下的眸子更让人看不清里面蕴含的情绪,似从他自动请缨去战场时,诸多事便已变了。
他已不是那个清冷倨傲的端王殿下了,如今是战场归来一把锋利的剑刃,从当初步步受限到现在民心所向拥戴至极,若非断指的话,只怕如今他迎接的便是贵妃的算计,皇帝的忌惮,皇后的敌视了!
他眸子微闪。
当初虽被算计,但也未到那般绝境。
傅无咎轻抚着自己的手,不漏半分心思。
而此时。
面前的皇帝看着神色清冷的傅无咎,一身戎装初现锋芒,眸子深邃,虽断指却更不似当年那般跪求在他身前一眼便能看透的人了。
沉默许久。
皇帝才叹了口气,
“你可有想要的赏赐?”
“只要父皇母妃安康即可。”
“弦月阁如今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这两日便让你母妃搬过去,届时离着朕的宫殿也更近些,内务府也会挑些伶俐的下人们过去侍奉。朕记着内务府还有些好的料子,也一并给她送过去。”
“谢父皇。”
傅无咎微躬身。
待转身离开后,皇帝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沉默了许久后才幽幽道,
“朕到底亏欠了他。”
“圣上心怀天下,自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五皇子定不会因此而心怀芥蒂,毕竟您不仅为人父,更是一国之君。”
总管适时开口,
“如今也该用药了,老奴去给陛下端来......”
他上前几步,微微侧身间冉冉热气上似蒙着一层白蒙蒙的雾一般,稍纵即逝。
**
不过短短几日。
宫中便起了不少风波,尤其是在知傅墨远闭门不出多日时,傅无咎更止不住多了几分冷笑。
在边关的账,也该讨回来了。
他眸子一冷,脚下更快了几分,一路朝着他母妃的殿内走去,适才绕过荷花池便见到一道身影已站在殿外眼巴巴的等着,一见他的身影更是眼睛一亮,脚步匆匆的走上前来,未语泪先流。
傅无咎轻扶着她,语气略显无奈,
“让母妃担忧了,儿臣无事。”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她语气感慨。
手下更慌忙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握住他的手便想将他带到殿内,但手适才伸过去便见傅无咎下意识的抽回了手。
温妃一愣。
傅无咎更是侧开了眸子,眸底微微闪烁的落在那些站在殿外的宫女下人身上,语气微顿,
“回殿内再说吧?”
“......是,是母妃失态了。”
看着那些眸子闪烁不时落在两人身上的宫女太监,温妃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拿帕子将梁上的泪痕擦干净后才道,
“去殿内。”
傅无咎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进了殿内后,小宫女端着茶点走了过来,目光更是止不住的落在傅无咎身上偷偷打量着。
不少人都是这两日刚刚被指派过来的,对傅无咎的传闻更是早有耳闻,如今得胜归来又不似传闻中那般身子不好,自是成了不少女子的情人,如今一有机会更是不待吩咐便主动凑了上来,
“端王殿下,这是内务府刚刚送来的新茶,这......”
“母妃的手下的宫女都这般胆大不懂礼数吗?”
他面色一冷。
直勾勾的看着眼前宫女端着的茶水,语气淡淡却将那宫女吓得顿时脸色一变,慌忙的跪倒在地,
“殿下恕罪啊,奴婢,奴婢只是......”
“好了,都下去!”
温妃难得的沉了脸色。
看着那宫女这般明目张胆面色也多了难看了几分,目光从众人身上略过更是透着几分恼意。
一句落下,众人顿时纷纷退下,但一直侍奉在温妃身边的大宫女华盈却是眸子闪烁了片刻,最终还是站在了原地,福了一礼语气更是不卑不亢,
“娘娘身边不能没人照顾,奴婢定恪守宫规,不逾越半分。”
“......”
温妃面色略显犹豫。
还未开口便听的傅无咎声音一沉,
“下去!”
“......”
华盈一顿。
还想着再说些什么,但当对上傅无咎的目光时却似喉咙被扼住一般,喏喏半晌到底没敢多说一句,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屋内渐归平静。
母子二人四目相对,傅无咎沉吟片刻后才道,
“过几日,我会给母妃送几个合适的人在身边伺候,多余的人便安排在外院吧。”
“可是......”
温妃欲言又止,
“她毕竟是你父皇安排的人,若因此......”
“无妨。”
他语气淡淡。
温妃也顿时将喉咙里的话全都咽了下去,目光落在傅无咎身上,打量着他比出征之前瘦了些,整个人也黑了些,想着之前听到传言,更是止不住的再一次眼眶朦胧,语气略为哽咽,
“若不是因母妃不争气,你怎么会难到这般地步。”
说着。
泪水再次决堤。
看着傅无咎的目光中更是极为心疼,
“虽你不说,但我也清楚这边关的账不是那么好打的,能得胜归来更是不易...之前听闻你失踪不明,倾城迟迟不归你又下落不明,当时母妃只想着一条白绫吊死自己,也不会牵连你们到这般了......”
温妃泪眼朦胧。
傅无咎更是沉默了许久才略显僵硬的将她面上的泪痕擦掉,语气无奈又透着几分安抚道,
“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我也完好无损的回来了,母妃自不必再忧心。”
他一顿,转而将话题揭了过去,
“倾城还未归来?她出去近乎两月,一直都未回来吗?”
“当时你边关消息传回时,她便回来了,之后又匆匆离开了,直到现在都未归来,之前还偶有书信,这段时间倒没了半分消息,我不敢同你父皇说,却也不知该如何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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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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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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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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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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