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望远镜,两人轮流用了好几圈。
“这么大的烟尘!”
刘振华沉默不语。
上次发的洪水,在戈壁滩这么大的蒸发量下早就干了。除了那片芦苇荡和已经开垦过得地方,其余的地面表层又变成了虚土。
教导员说道:
“老刘,你说会不会是大风挂起来的?”
刘振华觉得不像。
两边营地虽然有不仅的距离,可方向却是一样的。
再看那烟尘,几乎是完全不动弹,定格在那里。要是有风的话,岂不是眼看着就吹到了跟前?
但这样的烟尘也不是临时营地那几个人手能造腾起来的,即便是拖拉机翻地,也是把表层的翻下去,里面的翻上来盖住。
扬尘是有,可决计不会这么多这么高。
“不行,得去看看!”
刘振华拿着望远镜又观察了一阵说道。
说罢就准备把一班叫起来,亲自带着去临时营地查看。
没成想却是被教导员拦下:
“还是我去吧!”
“咋啦,还不放心我?”
教导员解释道:
“现在你就是个普通战士,没有任何职务。就算是处理事情,按照组织程序,也该是由我来。何况我觉得那边没什么的大事,你要是去了,那不是白白授人以柄,节外生枝?”
“啥意思?”
他没听懂教导员最后用的两个成语,好在这两个词解释起来并不难,无非就是被人抓住把柄,平白无故的增添意外。
“他妈的……老子就不信有人还要打这个小报告!”
刘振华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做这些哪里有什么私心?难道还真当自己是舍不得营长职务,被停职了还要大包大揽?
但教导员说的也不无道理。
于公于私,现在他也没有权限带着战士去处理事端,还处于反思错误的阶段。
先前徐参谋说的那些,刘振华看似不再会,实际上也都听到了心里。“个人英雄主义”这可不是个什么好词儿,尤其机枪手和小家伙儿牺牲是不争的事实。说到底,是他的责任,作为营长和临时营地的负责人,他必须得承认指挥上有漏洞和错误。
即便叛军来袭是突发情况,那他提前为何不针对这种可能出现的意外做好预案?
在教导员的坚持下,刘振华撇着嘴,也没在坚持。
一班全体已经集合完毕。
刘振华交代一班长务必保护好教导员的安全,至于怎么做,那就是时时刻刻都把他护在自己的身后。
垦区里唯一一个望远镜,他让教导员一并带上,方便随时观察情况。
这个望远镜本来一直都是刘振华自己在用,从来没离身过。枪都换过不知道多少把了,但这望远镜始终崭新崭新的。
解放战争时缴获过来就是个新家伙,连带外面的皮套,和一块擦拭镜头的细绒布。这会儿突然从脖子上摘走了,他觉得肩膀脑袋一下子轻了许多,很不习惯……
因为是紧急集合,一班的战士们走的匆忙,内务都没顾上整理。刘振华看还有些时间,便会地窝子里给他们一个被窝一个被窝的整理过去。
想自己当新兵的时候,整理内务是要过得第一关。
不过那时候被子里的棉花少……薄的要死,两个指头一捏就能隔着被面子对上。现在的被子要暖和多了,可按照标准叠起来却是增加了难度。
好在战士们都没什么私人物品。
地窝子里除了一床铺盖,一个脸盆外,多一双鞋子还不是人人都有……
真理好了床铺,他发现一个战士的鞋子破了个大洞,却是用苇子絮从里面往外垫吧了垫吧,还舍不得丢掉,当即把自己一双新鞋从枕头底下抽出来,给他换上。
原本那双刘振华放在了自己的小床下面。
想着等回头有时间了,拿去水渠里给他洗刷干净,看看还能不能再“抢救”一下。要是能行,起码还能再穿个把月,坚持到入夏。
能省则省。
这倒不是刘振华抠门。
而是他看的长远。
除却整个新疆还很落后,军区也不富裕的原因外,那头临时营地的机耕队才是“消耗大户”。作为距离机耕队最近的垦区,又协同管理临时营地,这个“大户”的的供给迟早会落在沙梁子头上。
日后等机耕队的规模再逐步扩大,需要的物资肯定更多!
别小看这一双鞋所用的布料,那都是钱!
用在要紧的地方,都能让拖拉机多开垦小半亩地。
不过一下子整理了一个班战士的内务,让刘振华有点腰疼。
这样细致的活儿他很久没干过了。
突然觉得自己说不定还就适合当个班长。
把自己停止了也是件好事。
要是只带一个班,他的经历绝对够用。哪怕手底下的战士脑子笨点,自己上手干就完了。
一个营几百号人呢,刘振华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从天亮感到天黑也不不可能帮所有人都把事情做了。
本来听教导员转述的那些徐参谋的还有些堵,这么一想立马又坦然了。
刘振华自嘲的笑笑。
多少大风大浪都扛过来了,现在却是越发小家子气……为了这么点事伤春悲秋左思右想的,实在不算个男子汉!
到了劳动时间,朱有福看到整个一班还有营长和教导员都不在,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慌慌张张的在地窝子门口叫喊。
“教导员带着一半去零食营地检查工作,没啥事!走,咱们干活儿去!”
朱有福看营长不肯多说,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中午睡得咋样?”
“没睡!”
刘振华差异的反问道:
“人家有媳妇的还能想想媳妇,你别告诉我你在想老娘!从来只有娘想儿子想的睡不着,我还没见过哪个大孝子想娘想的睡不着!”
再一看朱有福手里那种几页稿纸,又改口说道:
“在学文化?你小子可以啊,响应的很积极!”
朱有福笑笑说道:
“营长,这是我写的入党申请书,不知道过不过关……正想着找你看看!”
刘振华听后一把拿过,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起来。
弄的朱有福很不好意思,连声说道:
“营长你小点声……这么多……这么多战友都在呢!”
“怕什么!不管写的好不好,你有这个入党的积极性,还写了申请书,那就是进步!进步就要夸奖,就要让别人知道,不然怎么带动其他战友?主席和司令员不都说过,咱们要共同进步,这是互帮互助!”
说完继续读了起来,朱有福跟在旁边,顶着脸涨的通红。
“营长,咋样啊!”
朱有福看刘振华读完,怯生生的问道。
“不错!”
刘振华声音不大,朱有福一下子没有听清,还以为自己哪里写错了。
“很不错!”
紧跟着一句。
后背还重重的被刘振华拍了一巴掌!
“比我当年写的好多了,当年我的入党申请翻来复起就那几句车轱辘话!你看看你这,有认识、有反思、还有对自己的要求和标准,写的真是太好了!”
朱有福咧嘴笑了起来。
他这个中午牺牲了午休时间写出来的入党申请得到了营长这样的表扬,显然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等教导员回来拿给他看看,估计没啥改动的地方。就是你字儿有点乱,重新抄一下就好了,不是啥大问题!”
两人都莫名激动,干活儿比上午都快了不少。
朱有福是因为被表扬,刘振华是看到那申请书,想起当时自己入党的时候。
忆旧的人总要比新鲜经历的更容易感慨。
“营长,你看!”
刘振华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周围什么都不管不顾。
朱有福突然打断了他。
“怎么了?”
顺着朱有福指着的地方看去,发现一人正飞奔而来。
一边跑一边大声喊!
“营长,营长!司令员来看我们啦!”
刘振华和先前朱有福一样,根本没听清。
“啥事让你这么跑?!”
他第一反应是临时营地出了事情。
教导员有大麻烦,让一班长赶紧跑回来报信。
还不等他说出格所以然来,刘振华转头就准备让战士们放下农具,拿起放在地头上的枪准备前往支援。
“不是营长……没出事!是……是司令员来了!”
一班长长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道。
这次刘振华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啥?司令员来了?”
“是!团长和徐参谋陪着司令员,还有好多军区的首长,都来了。”
一班长回答道。
他跟着教导员刚到临时营地外围,就看到附近已经是岗哨密布。
提前回去的一连长正在和机耕队的袁队长正在个司令员汇机耕队的工作进展和实习农场的建设情况。
“然后呢?说重点!”
刘振华着急的问道。
派一班长先回来肯定是有急事通知。
“然后教导员让回来给营长说,司令员他们一会儿就来,要看看咱们垦区的耕地播种情况,然后晚上在营地吃晚饭!”
检查播种情况刘振华毫不担心。
他刚刚巡视过一圈儿,全部都合格达标不说,完成的质量还都很高,绝对能过得去司令员这一关!
但吃饭却是让他一筹莫展……
营地根本没有能拿出的手的东西。
上次为了欢迎王润芬,那只鸡还是用教导员自己的津贴和卷烟换来的。
这会儿不说有钱没钱。
连去买的时间都不够。
“指导员还说啥了没?”
一班长摇摇头。
刘振华叹口气。
这样一来就只能指望传到桥头自然直了。
再一看作业区内的战士们各个灰头土脸,还有光着膀子,把衣服系在腰上的、裤兜里揣着帽子的,他当即命令道:m.xiumb.com
“全体都去水渠旁把洗洗脸!洗干净之后,各自整理军容,以班为单位,班长落实检查!”
战士们听到司令员要来,也都激动不已,呼啦啦的跑向水渠边。
“你也去细细去,别给老子丢人!”
刘振华对一班长说道。
他自己却还是不放心的在地头上转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有什么遗漏疏忽地方。
车轮滚滚,停在作业区不远处,司令员说到就到。
刘振华正准备迎上去敬礼打招呼,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营长了……赶紧扭头叫来那两个连长上去支应。
战士们已经站好队列。
按照身高,刘振华基本上能当个排头。
但为了整体队列整齐,又不想冒头被首长注意到,便站在了队尾末端。
斜眼看了看自己旁边的战士,倒是都把军装穿好了。就是自己右手边最近的这个,帽子有点歪,领子还有一个翘着。
正想提醒他调整,司令员已经走到了队伍前面。
刘振华和教导员对视了一眼,看到对方悄悄对他点了点头,一脸轻松的样子,刘振华也立马放松了不少。
“大家伙儿的精神头都很好啊!”
司令员站定之后,仔细打量了一遍众人后说道。
“就是……”
说罢朝这一名战士的脖子上抹了一把。
“知道我来,刚去洗的脸吧?洗脸不知道洗一洗脖子,你看这泥水留下来,不又把衣服弄脏了?哈哈,快去再洗洗,都去!”
战士们整齐的高声答应后,准备依照司令员的命令,再去水渠旁洗脖子。
刘振华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却被团长喊住:
“刘振华出列!”
“沙梁子垦区一连一班战士刘振华报道!”
刘振华立正,转身,敬礼,报告,一气呵成,中气十足,嗓音洪亮。
“刘振华,我这到你的地头上来了,你这个当地主的,带我看看?”
刘振华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司令员嘴里说出来的。
一时间情绪涌上来,差点哽咽的说不出话。
“是!”
猛地吸了一下鼻子,遍给包括司令员在内的一众首长介绍起来。
他说的很细致,而且很实在。
几乎说了所有司令员想要了解的问题。
“嗯,干的不错!不过困难肯定也是有的,你也别不好意思讲。”
刘振华想了想,回答道:
“司令员,没啥困难!”
司令员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咋了,你沙梁子垦区富到这个程度了?富的流油?那我可得让你们做点贡献了!”
一听司令员这么说,刘振华立马急了,赶紧解释道:
“没有没有,司令员,我们……我们哪富啊!”
司令员笑着说道:
“这不就是了?我都来了,想哭穷就大胆哭!能给你们解决的,尽量解决。解决不了,起码也发现了问题,咱们讨论讨论肯定能改善情况!”
刘振华这才吞吞吐吐的说道:
“司令员,最大的问题还是口粮问题。那个……不瞒您说,刚才一班长告诉我今晚司令员您要和其他首长在沙梁子吃晚饭,我还在愁东西都没有……这饭可咋吃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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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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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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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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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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