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觉从来没有过障碍,从来都是挨着枕头就能睡着。但在山上因为海拔高,缺氧的关系,即便睡着也不解乏。醒来之后浑身疲惫,胳膊腿都软,脑袋也不清楚。
当兵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起晚了,连起床号都没听见。教导员特意没有叫醒他,结果刘振华竟是睡了个对时!
一睁眼,看到地窝子口的太阳光都老大了,这才匆匆忙忙起来,穿上外套。
出了地窝子,就看到机枪手在门口守着。
刘振华诧异的问道:
“你蹲这干啥?偷懒晒太阳?”
机枪手笑着回答道:
“哪能呢!俺这是服从教导员的命令,在这里守着营长!”
刘振华疑惑的左右看看,没发现营区里有什么异常。
“让你守着我?”
机枪手点点头。
看他这样子,不想说谎,刘振华便也没有深究。
想必是自己睡的太久,教导员不放心,于是找个人蹲在门口盯着,害怕出什么事。
听徐参谋还有卫生员李秀英说过,从高山上下来的人,容易醉氧。刘振华当时听得云里雾里,他只知道醉酒,还不知道竟是连氧气都能醉人!不过既然是行家说的,那就肯定是对的,而且都是不好的事情,的确需要主意。
主席都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是身体坏了,革命工作谁来干?
机枪手看营长在愣神,十分紧张的问道:
“营长,你没啥不舒服吧?”
刘振华扭扭脖子,再抻抻胳膊,感觉身子骨和以前没啥区别,便摆了摆手。
他脑子里飞速的顺了一遍今天的工作。
既然团长让协调配合实习农场的成立还有机耕队的工作,那必须组织人手把新划出来的土地做好准备工作。起码不能让人机军区的同志来了之后发现啥都没有。
该平整的要平整出来,重点就放在那片苇子滩。水多,淤泥后,那么高的苇子还有下面发达的根系都会影响机械作业。今天就得干起来,不然时间来不及。
说白了,刘振华对那“铁牛”到底怎么样还是心里打鼓……
照着徐参谋的解释,把“铁牛”说的跟个坦克似的,就没有拉不动的东西,过不去的沟坎……
但坦克这东西,从抗战以来,刘振华就见过不少。他自己在打仗时都炸毁过几辆,所以在他看来,也就如此而已,没那么神。
至于什么机械化,他第一反应就是在解放战争的时候,花园口一炸,那黄泛区不照样把反动派的几个大机械化兵团给拖住了?四个轱辘楞是没有两条腿快!
依照这些经验,刘振华从根本上就对“铁牛”没什么兴趣……觉得最后还是得靠战士们的双手和手中的坎土曼、铁锹锄头,才能顶事。
不过对上级的命令,他执行起来还是没有二话。
再者,那片苇子滩,就算没有实习农场和机耕队,沙梁子垦区迟早也得把它开发出来。现在刚好赶上这么个机会,无非就是缺点人手,大家再多辛苦一下,着实算不上什么。
原本选定的人手,就是机枪手带的排。
刘振华刚想对他下命令,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和教导员的对话……
幸好现在太阳正高,刺的两人都睁不开眼,便也没能暴露出他的尴尬。
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刘振华背着手,端起营长的架子,问道:
“你回来之后,可是英雄的很啊!”
机枪手被说的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营长是在夸自己,嘿嘿一笑说道:
“不英雄,哪有营长英雄啊!”
刘振华一听更气,直接了当的问道:
“你都给教导员瞎胡说了些什么?什么叫你看到了,你看到啥了?”
机枪手这才反应过来,营长说的是遇到野狼那晚的事情。
不过这事他也很委屈。
“营长,真不是俺多嘴,是教导员……”
“教导员咋啦,你小子别想推给别人。把你能耐的,还往教导员身上推!”
机枪手左右为难,但一箱毕竟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营长,干脆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俺一回来就按照你的命令,先去给教导员报道。结果教导员就把俺留下来了,问起勘探途中的经过。而且一个劲儿的问你……问你和赵明霞同志。营长,你也知道,教导员那是大知识分子,三绕两不绕的,就把俺藏在肚子里的话全都给掏出去了……”
刘振华心想,好你个老搭档……我当你是真听说了什么然后来关心战友。结果你是都打探请出来,跟我下套!
可面对机枪手,他又不能表现出什么。
想了想,揪住他话里一个小尾巴,说道:
“看,知道为什么吗?这就是文化的力量!你要有文化,还能被教导员绕进去!早就让你重视文化,多学习,你就不听,吃亏了吧?”
说完,就让他集合部队,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机枪手抹了把脸……
营长说的话他每个字都听懂了,但串起来却不知道究竟是个啥意思。先前以为营长要怪罪自己,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结果最后却是着落在自己文化程度不够上……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想了半时天,机枪手却又觉得营长说的有道理!
自己就是文化太少,不然听话会这么费劲?
一个排的战士集合在营地旁。
恰好在女兵们居住的地窝子后面。
为了照顾她们,刘振华和教导员定下了个规矩,女兵们不用每天都去挥锄头开荒,而是隔一天去一次。不下地的那天,就负责在营地里做些后勤上的活儿,休整休整地窝子的顶棚,打扫下营区什么的。
今天刚好是她们不下地的日子。
看到营长集合了一个排的战士,纷纷好奇的看过来。
赵明霞正和了些泥巴,准备修补下地窝子的顶棚。
有个地方不知为啥,漏了个洞……不下雨也放下落沙子和土。
“营长!”
刘振华一回头,看到是赵明霞。
他却是有些心虚……只点了点头,没能说出话来。
“营长,是不是有任务?”
刘振华硬着头皮回答道:
“是……”
他担心自己昨晚承认的事,已经被教导员告诉了赵明霞。
但现在看这姑娘的态度,似乎和以前没啥变化,他心里便也坦然了许多。
“营长,我们女兵班今天刚好不下地,可以一起执行任务!”
赵明霞三两下就补好了地窝子的顶棚,也不顾手上的泥巴,敬礼说道。
“那个……”
“刚好我们的班长不就是机枪手?刚好检验检验我们女兵班战士有没有进步!”
这理由让刘振华无法反驳。
赵明霞是女兵班的副班长,班长由机枪手兼任。当初说好,等出师了,就可以配发子弹。女兵们可就在等着这么一天呢!
“是啊营长,让女兵班一起去呗!”
机枪手煽风点火。
“你是营长还是我是营长?”
眼睛一瞪,他脖子顿时缩了回去……
“好吧,赵明霞同志,集合女兵班的战士!”
女兵们积极性高昂,而有了女兵的加入,机枪手带着的一个排战士也纷纷仰首挺胸,神采奕奕。
刘振华偷偷一乐,心想自己该早点发现女兵们这种提升士气和干劲的功效!
但这话他可不敢明说出来,不然有可能又被赵明霞抓住话话里的尾巴,说他轻视女兵,看不上女兵们的劳动力!
苇子滩在沙梁子垦区的最边缘。
上次集体来这里,还是为了给修建的水渠堵漏。
当时心里着急,觉得路似乎没有这么长。
今天一走才发现,竟是两个多小时的路程。
抵达苇子滩之后,刘振华看着眼前的土地,给战士们说了实习农场的机耕队的事情。
机枪手激动的问道:
“营长,那是不是以后就不用干活儿了?那些“铁牛”呼啦一下就能把土地开垦出来?”
刘振华白了他一眼说道:
“把你美的!不干活儿干嘛?回家抱孩子?你要是有个媳妇儿,我就让你不干活儿,还能给咱们垦区多生几个战士出来,但……”
话说道一半,忽然想起还有女同志。这样的玩笑有些不合适,连忙打住,转变话锋:
“‘铁牛’是厉害,但机械也有它自身的局限。你们看这片苇子荡,淤泥会陷住轮子不说,苇子根也会影响作业。咱们要再军区派来的同志到来之前,尽可能的把土地规整好,落实团长‘协调配合’的命令!”
说完,他看着眼前的苇子滩却是陷入了沉思。
心里一算,光是来回的路程每天就得四个多小时。一天之中,就算白天全部拿来干活儿,也就才十个小时左右,减去四个小时赶路,还能剩下多少?看来这是一场“持久战”,得做好充分的后勤准备。
来回盘算了一阵,刘振华对机枪手说道:
“你派上一个班的战士回营地,把剩下人的铺盖全都哪来。另外再让炊事班的小家伙儿背一口锅的,带上粮食也赶过来。咱们得在这里驻扎一段时间了!”
机枪手立马让排里身子骨最壮的战士临时拼凑成一个班,回营地去搬运辎重。临出发,刘振华又叫住班长,交代道:
“你回去之后要找到教导员,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那边就让他负责了,我在苇子滩蹲点,把这边弄利索,好迎接军区派来的同志!”
驻扎在这里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要是重新挖地窝子的话,定然是来不及。
刘振华看着密集的苇子,忽然想到可以就地取材,用这些苇子来搭建营房!
这样既能解决住宿的问题,还把土地清理了出来,一举两得!
安排战士们一字排开,女兵们也混编到机枪手的排里。
为了干的彻底,不再反攻,刘振华要求必须把苇子根也全部挖出来。这样上面可以用来搭建营房,下面的土地也能跟着完成平整。
没想到这淤泥地和胶水一样,坎土曼挖下去,费好大劲才能拔出来。女兵力气小,赵明霞好几次都没能一口气顺利拔出来。没挖几下,双手就打出了血泡……
“大家先停一下!”
见状,刘振华赶忙喊停。
这样下去可不是个事儿!
战士们损耗太大,但苇子滩却纹丝不动……
机枪手也抱怨这种有力气但使不上劲儿的感觉太憋屈了,没一下都多耗费时间不说,还浪费了比平时多好几倍的力气。
“咱们先归纳一下问题。这个芦苇滩的地,主要就是水分大,粘性太强。农具容易脱手,耗费力气的同时,还会打起水泡。初次之外,还有什么?”
一名战士举手说道:
“营长,还有就是这苇子根太深了!就算每一下能挖进去,也得好几下才能挖到底。而且它门互相之间还连在一起,不彻底挖透,根本拔不出来。”
另一名战士跟着说道:
“就是!而且苇子叶跟刀刃一样,稍不留神,手就被划破了!”
刘振华听完大家的意见,便号召群策群力,讨论起来对应的办法。
关于苇子叶割手的问题,倒是好解决。只要在拔起苇子杆的时候,把帽子垫在手掌心,就能保护住双手。
但如何能用巧劲把苇子的根系更轻松的挖出来,却是个大难题……
不得已,刘振华又扛着坎土曼,淌进苇子滩里,挖开了几根,把淤泥下的根系探了探究竟,忽然发下一个妙招!琇書網
“你们来看!”
战士们围上前来,看到刘振华现在苇子根部中间的位置用力挖了一下,拔除坎土曼后,又在它的左右各挖了一下。这两下用力不大,并且坎土曼入地有一个切入的角度,并不是直挺挺的下去,这样拔出来也更加轻松。
三下挖完之后,淤泥上留下一个清晰的三角形印迹,把这根苇子团团围住。
“看出来什么窍门没有?”
刘振华颇为得意的问道。
机枪手看了半天,只觉得坎土曼在淤泥上留下的痕迹怪好看的!但这肯定不是营长的意思,要是说出来,肯定挨骂。
等了半时天,也没人看明白其中的明堂,刘振华只好自己解释起来:
“这第一下,先把苇子根部挖松动,然后左右各来一下,把和它相连的根系砍断。在用帽子垫着手一拔,这不就出来了?比前面轻松多了吧!”
众人一试,果然省劲儿了不少。
但人一多,刘振华也发现这个方法有个弊病。
那就是需要大家配合的极为默契,左右两边下挖因为有一定的倾斜角度,不留神就会伤到旁边的战友。所以众人需要协调好节奏,方向一致。
不过这个弊病对于训练有素的战士们来说不算什么问题。
只要拿出队列训练时的整齐划一,再从机枪手这个排长开始,逐级往下,轮流喊着号子,固定好节奏,就不会出现伤人的问题。
经过测算,苇子滩上一个小时的功夫,大概是平底的三分之二左右。这个效率虽然不高,但已经比刚开始的笨办法快多了!
说不定赶在军区的通知到来之前,刘振华等人就能把这片苇子滩全部规整出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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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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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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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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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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