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克朝前走了两步,从口袋里掏出几根莫合烟来:
“来,抽一根,抽了脑子嘛,更清楚!”
莫合烟劲儿大,像刘振华这种不会抽烟的人,一口下去,脑袋就发昏。不过徐参谋抽烟,谢过别克后,就拿了一根,两人一起点燃。
徐参谋只抽了几口就没抽了。
他这个老烟枪都觉得劲儿太大。
别克毫无感觉,看到徐参谋抽完了烟,就把剩下的小半截,叼在嘴里,开始向至高处进发。
他走在最前面,给刘振华和徐参谋开路。
这里几乎没有路,塌方很严重,雪比营地更深。别克终于摸索到一条盘道,三人算是有个地方可以稳当落脚。
刘振华走在最后面,方便照应背着勘探仪器的徐参谋。他们俩跟着别克的脚印,一步一步的走着。
只往前走了十几分钟,雪就已经没到了刘振华的大腿。
即使有别克在前方带路,刘振华和徐参谋也走得极为缓慢。担心一脚踩踏不扎实,就会掉进雪窝子里,身体失去平衡,从山上滚下,尸骨无存。
别克走走停停,时不时回头看看后面的两人是否跟上。
这条路虽然他没走过,但与生俱来的天赋,让他看上去还是显得十分轻松。
徐参谋的身子突然朝旁侧倒去,刘振华抢先扶住。
“徐参谋,没事吧?”
徐参谋惊魂未定,喘着粗气摇了摇头。
过了片刻,才开口说道:
“没事,就是脚脖子在雪里埋的久了,冻的有些疼。刚才一脚踩下去,没站稳。”
刘振华自己的脚腕也被比冰雪侵袭的钻心的疼。
这雪白的东西,软绵绵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威力!部队刚进新疆的时候,冬天用水几乎全靠融雪。他每天早晨洗脸,都是拿着脸盆出去舀满满一盆子积雪,然后放在炉子上,等他慢慢化成雪水。
那时候觉得雪水清凉,舒爽,喝到嘴里还有股子山泉水的甘甜味。
可现在它却像钢针一般,扎在他的皮肤上,又疼又痒,还没有任何办法。
待徐参谋气息喘匀,队伍才继续前进。
可没过一会儿,别克却又停了下来。
刘振华还来不及问,就看到他俯下身子,双手深深的插件冰冷的雪里,直到肩膀。
等他再站直身子的时候,手上抱着一块大石头,艰难的转过身对徐参谋和刘振华说道:
“稍微往后退一点,这个地方嘛,下面空的!我给你们拿石头垫起来,不然的话嘛,你们就掉进冰窟窿里了!”
一块还不够。
别克又搬起一块,扔了下去。
徐参谋好奇的问道:
“别克,你也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怎么知道这里有冰窟窿?”
别克回答道:
“我先是半步子踩出去,不压实在。感觉不对嘛,立马就往旁边踩呢。这样的冰窟窿,中间是个空的,两边嘛,都冻的结结实实的,可以撑得住。但你们嘛,没有……没有经验,所以我给你们拿石头垫着。”
这里海拔比营地有所提高。
就连别克说话都有些喘粗气。
徐参谋见状连忙打了个手势,示意别克不要再费劲说话了。三个人都进入了静默状态,以此节约体力。
走到一处陡峭的悬崖,这悬崖犹如刀削斧砍。上面不远处,就是至高点,刘振华已经能看到山尖和变化飞快的白云所接壤。
冷风吹起浮雪,刘振华低头躲避。
余光看到身后的峡谷,深邃不见底,黑乎乎的,连雪都落不下去,在半空中就会融化干净,让人不寒而栗。
三人登顶为了减轻负重,只有刘振华一人带了枪。
别克问刘振华把枪要过来,用枪托子在前方的冰板上使劲砸了几下,把枪托牢牢地插在其中,然后让两人抓住枪身,借力爬过去。
就这样,登顶之前最难的道路已经被他们征服,胜利近在咫尺。
抵达冰峰顶端,望着天上的白云,刘振华心中无限感慨。
徐参谋在别克的帮助下,将背上的勘探仪器余下来。
身上的重物卸去,徐参谋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刘振华扶着他靠在仪器旁坐下,说道:
“徐参谋,你先休息休息,要做什么你说,我来做!”
徐参谋摇着头,对刘振华说道:
“我喘口气就好……刘营长,你扶我起来,快快完成探勘,咱们就下去。”
刘振华和别克一左一右,架着徐参谋。
即使是这样,工作进行的还是很艰难……他的手冻的几乎拿不住笔。钢笔里的墨水也受到低温环境的影响,笔记断断续续。
徐参谋只好用左手压住右手手腕,让其在本子上刻画出较为清晰的印记,待下山之后暖喝了,重新描一遍。
好在勘探的工作进行的极为顺利。wWW.ΧìǔΜЬ.CǒΜ
一个多小时的功夫,徐参谋长舒一口气,扣上钢笔笔帽,大功告成!
三人清理出来一块地方稍作休息。
刘振华趁机把徐参谋背上来的勘探仪器往自己的背包里塞,徐参谋看在眼里,却只动了动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刚才高度的精神集中,让他的身体陷入了极度缺氧的地步。就连眨眼睛、吞口水这样早就习惯到没有感觉的事情,此时都成为了要克服的苦难。
“你们看,我从包里找到了什么?”
刘振华从背包里拿出一面展新的红旗。
这是当初在进入垦区前,教导员专门准备的。为了以防万一,他特意准备了两面。一面现在就立在沙梁子垦区营地的中心,另一面放在包里,两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红旗的颜色,盖过了天上的日头,象征着胜利,象征着革命事业和新疆发展的光明前景以及所有屯垦戍边战士的无限动力!
徐参谋一下来了精神。
他对刘振华说道:
“咱们……咱们应该在这里插上一面……一面红旗!”
刘振华觉得徐参谋这个提议非常有意义,便把红旗平平展展的打开,并让别克找来一根小树枝。两人把红旗捆在树枝上,然后插在冰峰上,用石头块子固定住。
徐参谋颤巍巍的起身,一点点的挪动身子,到红旗旁边。掏出钢笔,递给刘振华,说道:
“刘营长,我手写不了字了……你把咱们一行人的名字都签在上面,包括还在下面营地里的同志!”
写几个字刘振华还是没问题的,他也都知道勘探队中的队员各自叫什么。但嘴里喊得名字,和实际上对应的字,他却分不清……除了他自己的以外,其他人都在花名册里。平时对照着抄,不会出错,再者还有教导员给他把关。
可现在这不是逼张飞绣花吗?刘振华连赵明霞的名字是哪三个字都搞不清楚。
“没事,音对就行了,等……等下次路修好了,上来就容易,让同志们,自己……自己改!”
徐参谋的话语和他手中的钢笔一样,断断续续的。刘振华凑近耳朵,才勉强听清楚他话中的意思。
刘振华看他这副模样,心一横,扭开钢笔笔帽,在红旗上挨个写下勘探队队员的名字。
写完之后,刘振华给徐参谋念了一遍,确认准确无误后,两人看着红旗,心潮澎湃。
别克在旁边坐着,双手正在拍打牛皮靴上的沾染的雪。但他的眼神却在凝视着山尖和比白云一动不动,呆呆的出神。
没人知道他在想写什么,但他想的极为投入,似是对什么东西十分神往。
“来,别克同志,把你的名字签上,你也是我们勘探队的一员了。”
别克一愣,盯着刘振华手里的钢笔发呆。
他从没见过这个东西,这些天一直看到徐参谋拿着他写写画画。现在刘振华要把这东西递给他,他手骤然往后一缩。
刘振华还有些诧异,徐参谋立马反应过来,问道:
“别克同志,你会不会写字?”
别克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说道:
“不会,就会说呢,我和我一个亲戚学的!字嘛,太难了,没几个人会,我也没地方学!”
徐参谋听后点了点头,重新把钢笔从刘振华手里要回来,问道:
“你把你的名字按照民族语言发音,慢慢说一遍,我给你写上去!”
别克咧嘴笑了起来,搓着手,激动地说道:
“我啥都没做,不写名字了吧!”
“刘振华笑着说道:
“别克同志,你给我们探路,还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把炊事员背下山去。做了这么都多工作,当然要写上名字!”
别克仍旧一个劲的说着不用,但徐参谋已经用自己最后打起来的精神,冲着钢笔笔尖哈了几口热气,让凝固的墨水稍稍融化了些许,然后重重的在红旗上写下了“别克”两个字!然后又在红旗的最下方写道:“新疆军区x团沙梁子垦区于x年x月x日到此探路”
“可惜咱们没有照相机,不然的话一起在红旗旁边合个影,那才更有纪念意义!”
徐参谋惋惜的说道。
刘振华上次照相是哪一年他都记不得了,好像是有了“老伙计”后,报社的记者非要采访,他躲不开,只得同意照了张相。
不过他想起在后勤上的时候,在李处长的办公室里见过这个玩意儿,当即拍着胸脯打包票说道:
“没事,等路修通的时候,我去找我老战友卖卖脸皮,把那照相机借来,咱们仨拍个过瘾!不过先说好,交卷儿是公家的,得自己出钱!”
刘振华的话把徐参谋和别克都逗乐了。
别克看着红旗上自己的名字,反复读了几遍,眼眶有些湿润。
用袖子抹了一把,将刘振华包里已经装不下的仪器,全部扛起,说道:
“走,咱们下山,不能再磨蹭了,一会儿要是天气变了,能把咱们都冻死呢!”
临下冰峰前,徐参谋回头看着红旗,若有所思了一阵,嘴里又把红旗上的名字逐一念叨了一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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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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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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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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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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