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山风在浓重夜色间翻滚,志得意满的葛明礼忽地咦了一声,举手止意黑衣汉子停止动作,侧耳凝神倾听了片刻,眸光微现疑虑,用手指对着炮台旁边的树林轻轻点了点。
黑衣汉子知道老大必然察觉端倪,说不定树林中躲着倭兵的漏网之鱼,当下一声不响,紧握兵刃散成圆圈围住树林。
黑衣汉子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干特工,久经大敌遇事不慌,三五成群彼此呼应,人数虽然不多却把树林围得风雨不透,不虞有人能够趁隙逃脱。
月亮穿梭没入乌云中间,满天繁星点点照得树林朦朦胧胧,不知名春虫此起彼伏振翅高鸣,丝毫不理会人间忧苦愁乐,静悄悄的树林瞧不出有人躲藏潜伏。
葛明礼却是不敢大意,他从事情报工作多年自然明白灯下黑的道理,方才吩咐手下发出联络信号时隐约听到树林丛中有人发出轻咦,顺着山风远远飘将过来,虽然极其细微却听得一清二楚。
夜袭炮台是突袭首里港焚毁明郑粮船的关键行动,容不得出现丝毫差错,因此葛明礼虽然不敢肯定有人躲藏在树林里面,还是吩咐黑衣汉子严密包围,务要搜查个明白。
首里港炮台位于高耸丘陵顶部,若要下山报讯不是须臾可以办到,然而凡事谨慎是侦缉刺探的不二秘诀,葛明礼宁愿错杀一千,也绝不允许出现意料之外的漏网之鱼。
黑衣汉子团团围住树林,一声不响静待老大吩咐,黑魆魆树林弥漫浓重杀气,葛明礼举目向树林眺望,暗夜之中觉得枝丫纵横鬼气森森,细看却又瞧不出丝毫端倪,沉吟片刻挥了挥手,三名黑衣汉子持着钢刀相互掩护,小心翼翼没入树林丛中。
其余黑衣汉子守在林外睁大双眼,瞧着同伴踏着荆棘仔细搜索,远近都是鸦雀无声,静得仿佛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鸣叫正欢的春虫忽地停止喧嚣,蓦地数只飞鸟展翅飞快窜上高空,绕着树林盘旋不时发出低鸣,显是被黑衣汉子的搜索惊动。
树林方圆不过百余米,黑衣汉子不一会就已全部搜索完毕,没有发现有人暗中潜伏的踪迹,围住树林的黑衣汉子相互对视,都是不自禁嘘出口大气,感觉老大大惊小怪无事生非,只是谁都不敢现出嘲笑神色。
葛明礼可没有刘玄德包容四海的肚量,若被不小心记恨惦挂,日后有得苦头吃。
葛明礼站在树林外面炯炯注视,对手下的异样目光毫不理睬,侧耳凝神又听了片刻,轻声吩咐道:“点燃火把。”
黑衣汉子随身都携带情报处特制的精钢火把,内贮火油燃烧不息,听到老大吩咐立即有数名黑衣汉子掏出精钢火把用火折点燃,这时月亮也已穿过乌云映照大地,黑魆魆树林立时灯火通明,照得远近纤毫毕现。
葛明礼毫不迟疑,在黑衣汉子护持下大踏步走进树林,直到株粗大松树旁边方才停下,仰头向着树冠笑道:“朋友还不下来,莫非要葛某亲自上树邀请不成?”Χiυmъ.cοΜ
松树树冠寂无声息,暗夜中只能听到松枝被山风吹拂的呼啦声响,黑衣汉子闻言都是仰头观望,果见一大团黑影紧贴树干伏在上面,稍不仔细根本瞧不出来。
难怪方才搜索毫无发现,原来黑影竟是隐身树冠中间!
黑衣汉子微微喧嚣,目光炯炯盯住黑影,只待葛明礼示意立即发射暗器招呼,葛明礼站在松树底下静候了片刻,见黑影依旧装聋作哑毫无动静,眸光陡地现出狞色,默不作声冲一名黑衣汉子挥了挥手。
黑衣汉子当然明白老大意思,明知出头鸟必定首先倒霉,却是半句违逆言语也不敢出口,伸手把钢刀插回刀鞘,双手轻轻搭上虬结枝干,身子腾空如同狸猫飞快攀上树干。
葛明礼站在松树下面冷眼凝视,待黑衣汉子爬了一半陡地沉声怒喝,右手微扬一道白光飞快射向旁边的松树树冠,没等旁人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叮当一声轻响,射出白光似被坚硬铁器拨落,旋转着跌落泥地上面,火光下瞧得分明,原来是柄长约数寸的雪亮钢镖。
葛明礼出其不意射出钢镖竟被挡住,冰冷目光也是现出诧异,手腕一抖又是三柄钢镖出手,如同三点流星疾射向不知不觉潜至旁边松树的黑影,黑影见已被发觉料定无法匿踪逃脱,舞起钢刀遮得风雨不透,只听当当当三声轻响,三柄钢镖同时击落掉地,其中一柄钢镖好巧不巧落到仰头观瞧的一名黑衣汉子左臂,黑衣汉子痛得凄声惨呼,刚呼出半声突地戛然而止,扑倒泥地再也不能动弹。
痴呆呆站立观瞧的黑衣汉子这才如梦初醒,不约而同摸出暗器对准黑影出手,黑影这时已纵身跃起想跳上另一株松树树冠,身在空中没有借力之处,眼见七八枚暗器就要扎在身上变成刺猬,黑影危急之下硬使了个千斤坠,如同落石腾地坠到泥地上面,凌空飞射的暗器自然落了个空,相互撞击落将下来,好巧不巧又击伤了数名黑衣汉子。
连黑影容貌都没瞧清就遭受损失,葛明礼深觉面目无光,抢先上前冲到黑影身边,见他刚落地就直起身子想要向前飞窜,瞋目冷喝道:“朋友,既已来了莫急着走,明年今日就是朋友的忌日。”
嘴里说话钢刀早已拔在手中,一招泰山压顶举头就砍,这时他已瞧清黑影身穿青衫,面上也是蒙着黑巾,仿佛跟自己一样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葛明礼瞧黑影服色打扮不似倭人,隐隐觉得身形有些熟悉,心念微动一时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手中钢刀却是毫不迟疑砍落,对他而言无论黑影是何等身份,只要砍死就能一了百了。
不能开口说话的死人才能永久保守机密,这是葛明礼从事多年情报工作得出的信条。
黑影感受到钢刀砍落的凌厉风声,微一迟疑顿住脚步,蓦地旋转身子举刀上架,刀刃交撞火星迸射,葛明礼占了居高临下凌空劈砍的便宜,击得黑影手中钢刀脱手飞出,插在泥地不住抖动。
葛明礼得理不饶人,一声怒喝钢刀斜斜削向黑影脖颈,立意一刀劈成两断。
仿佛瞧见人头落地颈血喷溅的血腥场景,葛明礼狞笑着伸舌舔了下肥厚嘴唇,狰狞面孔扭曲变形宛若修罗恶魔。
黑影钢刀脱手,人也被巨力压得向下倒伏,他面临险境却不慌乱,脚尖在泥地向力一顿,身子如同被细线拉扯向前窜出三尺,刚巧躲过斜削过来的钢刀。
葛明礼钢刀落空勃然大怒,肥胖身躯凌空跃起,如同巨鹰扑向蹲坐泥地的黑影,雪亮光芒遮天蔽日密不透风,黑影蹲坐泥地没有动弹,抬起眼睛望向扑在空中的葛明礼,眸光现出些许讥诮。
葛明礼觉讥诮眼神极是熟悉,仿佛曾在哪里见过,没等想明白却见黑影右手握着柄短铳火枪,乌黑枪口举起恰好对准自己。
西洋火器!
葛明礼见到短铳火枪大吃一惊,他在巴达维亚多年当然晓得西洋火器无坚不摧中者立毙,钢刀再是厉害也绝非对手,危急之下哪里还顾得上出招伤人,斜眼瞟见身边一株松树一晃而过,不暇思索脚尖在树干上用力一蹬,弹射速度立时加快了数分,从黑影头顶飞掠过去。
与此同时砰的一声巨响,黑影手中的短铳火枪喷出熊熊火焰,一粒铅弹掠过葛明礼脚跟钻入松树树干,击得松树不停摇晃落下无数松针。
黑影一击不中暗叫可惜,见黑衣汉子舞着钢刀团团围将上来,当机立断不再迟疑,轻笑一声钻入树林深处,不过片刻就消失在暗夜之中。
葛明礼与黑影虽然斗得凶险,却也不过瞬间工夫,黑衣汉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醒过神扑将过来却落了个空,黑衣汉子身上都带有短铳火枪,见黑影开枪射击有样学样,掏出短铳火枪瞄准黑影就要开火。
葛明礼侥幸逃过枪击惊出身冷汗,见黑衣汉子握着短铳火枪正要射击,浓眉倒竖啪的一记耳刮子甩在站立最近的黑衣汉子脸上,沉声喝道:“哪个敢开枪,统统把枪放下!”
黑衣汉子面面相觑不明其意,高瘦汉子仗着与葛明礼关系亲近,大着胆子问道:“处座,为何不准开枪射击?”
葛明礼强抑扬掌继续甩耳刮子的冲动,翻了个白眼没好气斥道:“这里距离港口不远,若是枪声大作惊动郑逆战舰,误了大事你有几颗脑袋可砍?”
听到这话高瘦汉子恍然大悟,晓得万一枪声惊动明郑战舰误了大事绝对够砍脑袋,赶忙把短铳火枪插回腰间,谄笑着赞道:“处座高瞻远瞩,见识实在高明,实为属下所不及!”
说到这里砸砸嘴巴意犹未尽,翘起大拇指继续赞道:“高,实在是高!”
黑衣汉子见状也都争拍马屁,谀词如潮绵绵不绝,直把葛明礼夸得古今惟一,就连盘旋空中的飞鸟也是听不下去,振翅远翔不敢接近。
葛明礼听到马屁却是毫无喜色,见黑影已逃得无影无踪难以追赶,面目阴沉站到炮台高处向港口方向眺望,见码头旁边粮船灯火通明,明郑战舰巨山般泊着一动不动,一切如常方才放下心思,吩咐黑衣汉子挥动火把发出联络信号,脑里只在反复思索:黑影身形极是熟悉,到底曾在哪里见过?
忽地想起个人来,葛明礼额头渐渐渗出冷汗,不自禁打了个寒颤:难道是他?!
沉思良久嘴角现出得意冷笑,目光贪婪仿佛见到了垂涎已久的猎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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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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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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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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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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