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明山庄位于阿里山脉深处,山峻崖险迷路重重,根本不怕外敌入侵,历代庄主遵奉建文帝遗训不与外界往来,从不理会台湾岛内是非,也不关心到底由哪家统治台湾。
若不是倾心爱慕索萨师兄,朱宜萱管他土蕃汉人斗得你死我活,弄得东宁府天翻地覆也只会笑嘻嘻瞧热闹。
见众人劳累半夜都是面现倦意,索萨望着基督教堂沉默良久,缓缓道:“既然如此只是暂时借地安身,我可不承红毛鬼的情份。”
阿莲抿嘴微笑道:“成!请你们到教堂居住的是妈祖神教阿莲护法,与萧垅社少族长毫无干系。”
说得索萨等都笑将起来,朱宜萱却是面色微变,瞧着阿莲的媚态有些不甚乐意,只是不好当众说将出来。
众人都是一身武功,当即悄无声息越墙而入,夜色深沉之下居然没有惊动旁人。
欧洲诸国均立基督教为国教,贵族平民都是虔诚信教不惜花费重金捐献教堂,即使远赴台湾梦想发财的掏金汉也毫不例外,把辛苦所得银钱大笔献奉上帝的人间代言人,基督教堂用度宽裕自然装饰得美仑美奂,豪奢程度比之宫殿楼阁有过之而无不及。
翻过半人高围墙就是二亩方圆的翠绿草坪,绿草如茵青香袭人美不胜收,远近到处放着供人休息的橡木长椅,旁边喷泉如同飞瀑喷出清澈泉水,七八名长着翅膀栩栩如生的天使聚在水中嬉戏玩耍,活灵活现生动逼真。
众人从没见过如此美景,都看得目炫神移啧啧称奇,欧孛齐见天使背生翅膀,张大嘴巴不住摇头,跑过去伸手抚摸,嘴里叽哩骨碌大说怪话。
阿莲暗笑山里佬好没见识,抬眼见远近无人,只有草坪前的喷泉发出哗哗水声,便让众人坐在椅上休息,自己悄无声息掩进教堂后院。
基督教堂规模宏大气象庄严,前面供奉神像供教徒礼拜祝祷,后院是不远万里跨海传教的西洋传教士歇息住所,平常关闭大门禁绝闲人进入。
阿莲在黑暗中快步如飞毫不迟疑,显是到过后院不止一次,她见后院黝黑一片,正要寻找传教士奥古斯神父的房间,忽地瞥见教堂深处微现烛光,隐隐传来说话声响。
她不由地好奇心起,心想半夜三更何人在教堂虔诚礼拜,说不定其中有古怪文章,当即施展轻功潜行观看。
这时夜深人静寂无声息,阿莲轻功精妙无人发现,不一会就来到供奉耶稣的殿堂,果见昏黄烛光映照下两名男子面红耳赤似在争吵,说话声音又快又急,可惜用的都是西洋夷语,半句也听不懂。
阿莲听两人说的西洋夷语咿咿呀呀,宛若鸭噪鸡鸣感觉难受之极,片刻之后渐觉不耐,从隐身的耶稣神像后面探出半颗脑袋,见其中一人身材高大满头金发,面部神情甚是慈和,胸前十字架在烛光映照下耀眼生辉,正是暗中与妈祖神教联络,秘密走私西洋火器给生蕃部族的西班牙传教士奥古斯神父。
另一人面目儒雅,穿着合体的淡青儒衫,嘴角时不时现出似有若无的笑意,瞧上去文质彬彬斯文有礼,仿佛是弱不禁风的汉人秀才,口中夷语说得极是熟练,可惜阿莲半句也听不懂。
见两人叽叽喳喳争论不休,似是讨论重要事情,阿莲候了片刻渐感不耐,低低咳嗽了一声。
咳声虽低暗夜之中不啻惊雷霹雳,教堂内两人陡地听见,情不自禁都是惊跳起来。
阿莲见青衫书生游目四顾,不一刻就把目光定在自己身上,双膝微屈摆了个迎敌姿势,心念不由地微动,汉人书生表面文弱其实懂得武功。
她横了汉人书生一眼也不甚在意,笑嘻嘻从耶稣神像上面腾地跳下,低声道:“奥古斯神父,是我!”
青衫书生见到阿莲目光炯炯不住打量,眸光有些好奇。
奥古斯借着烛光瞧了片刻,认出眼前少女是妈祖神教的莲护法,是妈祖神教潜伏东宁府的传教护法,代表神教与自己打过几次交道,面色渐渐恢复平和,用夷语向青衫书生轻声说了几句话,似是介绍阿莲的身份来历。
青衫书生听罢抬眼向阿莲上下打量,微微拱手一言不发,转身没入黑暗不见踪影。
见两人始终用夷语交谈,显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内情,阿莲心里有些不舒服,瞪视青衫书生背影,嘀咕道:“打扮得像懂礼仪的秀才相公,可比欧孛齐还没有礼貌,真是野蛮。”
奥古斯没有理会阿莲,俯身跪下向耶稣神像喃喃祷告,模样极其虔诚。
阿莲站在旁边瞧得好笑,心里老大不耐烦,却也不好开口阻止。
过了会奥古斯慢慢站起,转身面向阿莲,用蕃语郑重道:“阿莲护法,你怎能随意踩在耶稣头顶,那是对无所不能的上帝不可饶恕的亵渎。”m.xiumb.com
阿莲翻了翻白眼,肚里暗骂红毛鬼装模作样,干笑道:“下次注意。阿莲今天过来有事相求。”
当下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围攻徐国难不遂、中了鹅卵石暗器等丢丑情节当然略过不提。
奥古斯面色阴晴不定,狭长蓝眼不时闪烁鬼火幽光,半晌冷声道:“阿莲护法,按照约定你不能随意到这里来,避免被察言司特工察觉异状泄露身份,想不到你不仅自己过来,而且还带了一大帮外人,实在是太不谨慎,没有丝毫情报人员的觉悟。”
阿莲摊了摊手,苦笑道:“若不是没法子,我也不会轻易带人过来打扰,还请神父大度见谅。”
见奥古斯皱眉不住摇头,显是不肯收留,不禁有些恼羞成怒,朗声道:“神父常年进入深山传教,一直倡导慈悲为怀济世救人,阿莲都是铭记在心。基督教堂门口设着粥棚救济灾民显示上帝慈悲,阿莲百般无奈上门求助,奥古斯先生却弃之不理,不太符合普渡众生的贵教教义。”
奥古斯见这女人不可理喻,只能暗自摇头苦笑。
他表面受罗马教皇派遣前来台湾传播教义,实际是雅各步总督秘密派到台湾潜伏刺探的密探首领,代号传教士,喻意传播教义拯救世人,受命想方设法挑动土蕃出山作乱,方便荷兰殖民者借机重新殖民福尔摩沙。
福尔摩沙被郑成功收复后荷兰殖民者一直贼心不死,日夜梦想驱走汉人重新占据,总督府情报处奉令派遣密探暗中潜伏,与岛内早年接受洗礼秘密入教的亲荷分子暗中勾连,图谋推翻明郑政权再次殖民,提供弹药蛊惑土蕃作乱是连环计划之一,只是事关机密哪能轻易向外人泄露。
阿莲自是不理会奥古斯苦心,软硬兼施连连恳求。
奥古斯心想人已领来于事无补,脑海急急筹思补救之法,半晌皱眉道:“阿莲护法既然把人都领进教堂,深更半夜也不好硬赶出去。不过你我关系机密异常,绝对不能对外人泄露,万一有人问起只说遭灾难民前来借宿,这样对上下都有交待。”
慈和面孔在摇曳烛光映照下有些扭曲变形,“不管是否被察言司特工察觉端倪跟踪监视,普罗米修斯行动都要立即更改,另图他策确保万无一失。”
普罗米修斯是希腊神话偷盗火种给人类使用的提坦神,总督府情报处用此代号偷运弹药秘密行动,显然对行动成功寄予厚望。
两人边低声交谈边走向草坪,浑没注意教堂深处黑影闪动,随即狸猫般悄无声息蹿了出去。
欧孛齐在长椅上坐了一会,感觉有些无聊,对池塘内活灵活现的天使雕像大感兴趣,打量了阵跑过去攀住用力摇晃,不小心把一名天使的翅膀扯将下来,吓得心脏砰砰急跳,赶忙按原样放了回去。
扭头瞧见索萨等都坐在椅上打瞌睡,似乎没人注意自己闯祸,微吁口气轻手轻脚走将回去。
朦胧中瞟见围墙边似乎有人影晃动,欧孛齐揉了揉眼睛刚想细看,听到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抬头望见阿莲领着名身材高大,面目慈和的黑袍传教士缓步走来,忙叫醒众人迎将上去。
奥古斯不惧艰辛常年深入生土蕃部族传教,除朱宜萱外都是熟客,索萨虽然不太感冒红毛鬼,对信仰虔诚言必上帝的奥古斯却颇有几分敬意,当下起身见礼,说是深夜骚扰多有不便敬请原谅。
奥古斯面现慈和微笑,左手在胸口轻轻划了个十字,高声道:“主曰,救济世人是主的神圣职责。你们都是主的虔诚子民,愿意投到主的怀抱接受信仰,主欢迎都来不及,哪里会怪罪。”
语气热情极其好客,仿佛很是欢迎索萨等人到来,听得阿莲暗翻白眼,心想红毛鬼也会两面三刀虚情假意,人前人后截然两副面孔。
索萨自然又是一番客气,奥古斯叫起教堂仆役,给众人安排房间安歇不提。
不远处的一幢普通民房二楼窗口隐约闪烁暗淡光芒,磷火般一闪即逝,黑暗之中竟是无人察觉异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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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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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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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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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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