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徐淑媛呐呐招呼道:“卢伯,爹,我——回来了。”
嘴里说话轻手轻脚就想溜进院门,徐文宏见到翘家出走不告而别的宝贝闺女,想起前些时日的日夜担心,脸色蓦转阴沉,重重拍了下石桌,冷声道:“你在外面游逛好不开心,居然还晓得有个家,知道寻路回来!”
转头瞪视徐国难道:“你做大哥的太好说话,在漳州发现妮子就该动用家法打上一顿,哪能任她在外面逍遥自在无法无天。”
徐国难讲述漳州潜伏经历,自不免提到妹子徐淑媛,着实为她说了不少好话,老爹当时面无表情似若不闻,哪料竟会当着卢泽之面发作出来。
见自己无辜躺枪,徐国难尴尬一笑,伸手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徐淑媛特意在外面磨蹭到午饭时分方才偷偷回家,料想这辰光家人应该围着饭桌言笑晏晏,自己翘家出走的恶劣行为就能打马虎眼蒙混过关,却不料被老爹迎面撞个正着。
她从小胆大无法无天,时常学着女侠大模大样在外行走,家人谁都管束不得,只是颇为畏惧神情阴郁不苟言笑的老爹,想起徐氏家法的厉害,洁白额头不由地冒出细密汗珠,用求助目光瞟向拍胸脯答应求情的大哥。xiumb.com
徐国难见她求助眼神就明其意,想了一想笑着解围道:“淑媛在漳州帮了天地会好多忙,连永仇大师都赞她好。”
他自忖当面说情老爹不一定肯给脸面,永仇和尚与徐文宏多年旧识,又为刺杀施琅舍身取义,老爹颇为赞赏,说不定会赏几分薄面。
徐淑媛听见大哥亲口称赞,得意洋洋挺起现出弧线的丰满胸膛,俏面神采飞场,显是与有荣焉。
徐太平从徐淑媛怀里挣出,猴子般蹦跳钻入徐文宏怀里,伸出舌头冲徐国难做了个鬼脸。
刘雅萍俞依偌瞧见徐淑媛都从厨房探出头来,只是见徐文宏面色阴沉不敢出来,惟有田妈倚老卖老,奔出牵住徐淑媛不停口说话,喜眉笑眼唠叨个不停。
徐淑媛也是有问必答十分亲热,希望老爹瞧在田妈脸面打马虎眼,就此饶过自己。
徐文宏对徐淑媛心思心知肚明,有心借此机会给无法无天的宝贝闺女难忘教训,示意田妈回厨房作饭,冷声道:“国难少给她打马虎眼,漳州是啥子地方你又不是不晓得,那可是鞑子横行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窝,哪是大姑娘能够胡乱闯荡,万一出了事怎生得了。”
徐囯难干笑数声没有说话,漳州鞑子云集确是虎狼集聚之地,若不是徐淑媛运气够好,又撞着永仇和尚精心照顾,冒冒失失闯将进去极有可能会被凶恶虎狼吞嚼得骨肉无存。
眼前忽地现出了施世轩的身影,徐国难暗自头痛,不晓得该如何向老爹说清两人的复杂关系。
见徐国难说情无效,徐淑媛心里越发着慌,晶莹眼珠转了转,牵着黄骠马凑到徐文宏跟前,软语哀求道:“爹,女儿今后再也不敢自作主张,您瞧我从漳州牵回匹宝马,以后就归爹骑乘,将功赎罪饶了女儿这遭罢。”
说着硬把缰绳塞到徐文宏手中,软言娇语连声讨饶。
徐国难听得直翻白眼,黄骠马分明是哈善赠送自己,怎么成了她的战利品,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徐文宏年轻时跟随定国公徐文达在南京与一帮纨绔子弟厮混,整日使性斗气夸豪比富,见识过不少香车宝马,瞧出黄骠马身高腿长神骏非凡,确是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
见女儿想把离家出走罪过就此朦胧过去,又好气又好笑,沉着脸还要厉声训斥。
卢泽在旁忽地叹了口气,插嘴道:“守义兄,东宁府不日或有大变,女孩子多些历练也是好事,总不成整天躲在父母翼下毫无自保能力。”
徐淑媛听得莫名其妙,忽地想起施世轩曾经说过再过数月施琅就要率军攻台,莫非那就是卢伯说的不日或有大变?
她想要说出施世轩的话语,不知该如何解释两人的微妙关系,瞟了眼站在旁边的徐国难,俏面不由地涨得通红。
听到不日或有大变言语,徐文宏蓦地想起三十多年前南京被鞑子占据,整日吟诗作对谈吐风流的才子佳人面对凶横鞑子毫无反抗能力,横遭凌辱只能闭目待死,绝无逃生自保本领。
一张张久已消逝的熟悉脸庞从脑海流水般闪过,徐文宏耳边渐渐响起吴侬软语诗酒应和,仿佛陪着定国公徐文达宅在秦淮妓馆逍遥,想到徐文达已经剃度为僧,东宁府不久之后也将面临国难剧变,好不容易安居乐业的明郑百姓又要遭惨劫难,徐家也极有可能妻离子散骨肉分散,眼角不自禁现出潮湿。
他不欲被人瞧出异样心思,强忍泪水嘶哑嗓子道:“看在卢伯父面子,这次就饶了你,以后再不许不告而行,否则两罪俱罚绝不轻饶!”
见大棒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徐淑媛心头一松,感激向卢泽敛衽福礼,乖巧道:“女儿晓得,以后绝对不敢。”
顺手从徐文宏手上接回缰绳,道:“爹先行歇着,女儿去后院把阿黄拴好,再到厨房帮姆妈炒菜。”
徐文宏听到阿黄怔了怔,目光从黄骠马身上掠过,落在冲徐淑媛不停摇尾巴的旺财身上,眸中不自禁现出笑意。
刘雅萍俞依偌在厨房门口瞧着放下块大石,刘雅萍向徐淑媛招手示意,徐淑媛冲她做了个鬼脸,牵着黄骠马转身走向后院。
徐太平靠在徐文宏怀里把玩玉佩,见徐淑媛牵着黄骠马就要离开,腾地一声跳下,舞着双手叫道:“我要跟二姑一起去,二姑还欠我十根尾毛。”
徐文宏蹙了蹙眉,问道:“什么尾毛?”
徐淑媛急使眼色,示意徐太平莫要多嘴。
徐太平假装没看见,抢着道:“刚才二姑在街上与别人打架,要我好好坐着不动,答应拔十根尾毛给我。”
伸手向徐淑媛道:“二姑快拔给我,平安要最粗最长最漂亮的。”
赛虎呜呜低嚎数声,似是证明小主人所言非虚。
徐文宏皱起眉头,把茶杯用力顿在石桌上,瞪视不省心的女儿,冷声问道:“怎么回事,你在街上跟谁打架?”
徐淑媛劝阻无效,见老爹横眉怒目,卢泽捻须微笑,大哥皱眉不语,扬起秀眼瞪视徐太平一眼,只得把事情前后简略叙述了一遍。
听到萧垅社少族长索萨化装汉家少年秘密来到东宁府,徐国难三人都是老于情报侦缉,立时联想到土蕃异动阴谋作乱,相互对视面色微变。
徐国难陡地想起拼命三郎石宝从修来馆窃取的机密情报,其中一份是潜伏间谍首领烛阴汇报蛊惑生蕃部族作乱,提到已从洋夷手中秘密购得火枪一百杆,铅弹数万发,计划通过走私渠道秘密送到萧垅社,交给生蕃部族联军训练使用,一旦时机成熟便鼓动生蕃出山攻击官军,制造内乱以便满清水师趁机出兵平定郑逆。
生蕃僻居深山蛮勇善战,吃亏在于武器落后不通战术,如果学会使用西洋先进火器便能如虎添翼,成为明郑的心腹大患,满清鞑子趁机再以水师战舰大举进袭,内外夹攻之下亡国之祸恐怕立在眼前。
想到这里徐国难忧心如焚,他虽然激愤冯锡范专权误国,却绝不想把汉人最后一块江山白白送给满清鞑子。
见徐国难面色沉重,卢泽立时出声询问。
徐国难也不隐瞒,把情报资料及分析研判都说了一遍,最后沉声道:“索萨身为萧垅社少族长,化装汉人潜入东宁府必有阴谋,可能与生蕃偷运火器有关,不可不严加防范,堵塞一切偷运渠道。”
徐淑媛对见义勇为的索萨甚有好感,想不到亿化装成汉家少年另有阴谋,心中不自禁有些难过,闻言忽地想起一事,插嘴道:“上次陪同索萨的两名土蕃汉子也都跟来东宁府,扮成汉人躲在人群挤眉弄眼,以为本姑娘眼瞎瞧不见。”
虽然不敢肯定索萨化装前来必有图谋,不过事关生蕃部族异动,任何可疑线索都不能轻易放过,只是偌大东宁府数十万军民到哪里寻找潜踪匿迹的索萨三人。
徐国难凝神思索,除非启动察言司庞大侦缉刺探力量别无他途,只是此事无头无绪,索萨是否负有特殊使命全是自己猜测,自己又是公干刚回,还没有返回察言司衙门报到述职,无凭无证哪能说服冯德贵调动特工大举侦缉刺探。
这时三人都把牢骚怨恨抛到九宵云外,凝神思索如何设法寻找索萨踪迹,破获生蕃作乱奸谋。
卢泽见徐国难眉头紧皱苦无良策,沉思片刻有了主意,微笑道:“在东宁府找人不一定要调动特工,元嘉宅在家里好生休息,老夫包你必定找到索萨就是。”
徐国难闻言有些愣怔,抬眼见卢泽胸有成竹,不知怎地信心跟着倍增,不再是愁眉苦脸模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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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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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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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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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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