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风平浪静顺风顺水,绝无海盗或官兵前来拦截骚扰,当平安号经过琉球海域时,田中三郎借口补充淡水寻了座岛屿停篷靠岸,两个时辰后方才重新拔锚起航。
琉球王国地僻民寡,幕后暗中控制的倭国德川幕府闭关锁国不重通商,琉球的海上贸易中转站地位没有得到体现,走私海商大多没有到过琉球海域,见岛屿风景秀美迥异中土,乘船无聊争着上岛游玩,听到起航呼喝方才慌慌张张抢着上船,就连徐国难都没留意海盗悄无声息少了数人。
想到平安回家徐国难心情激动,站在船头向东宁港码头瞭望,见偌大码头七零八落泊着五六艘海船,冷冷清清空无一人,与昔日密密麻麻装货卸货的热闹繁华相比恍若隔世,想必是鞑子与荷兰联手禁绝航道之故,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东宁港码头设有市舶司专司验货收税,是明郑朝廷数得着的肥水衙门,见到平安号靠岸立即有小吏快步迎将过来,听说船上运载大批粮食两眼放光,一改往日想方设法敲竹杠的挑剔作风,随便瞧了几眼,立即吩咐码头小工卸货通关。
闲坐码头无所事事侃大山的码头小工听说粮船抵达都是激动不已,没等小吏发话一窝蜂奔上平安号卸货,见到堆放的大袋粮食都是高声欢呼,有的甚至跪倒磕头热泪盈眶,伸手抓起散落粮食塞进嘴巴。
明郑缺粮码头小工早就饥肠辘辘,见到大袋粮食焉能不趁机偷吃几口。
田中三郎老于世故,见码头小工都是衣衫褴褛面黄饥瘦,知道台湾缺粮必定不假,走私粮食可以大赚特赚,心中暗喜由走私海商陪同前往市舶司拜访市舶使,官商勾结抬高粮价借机发财。
市舶使冯德才是东宁总制使冯锡范族侄,依靠冯锡范的关系击败竞争对手抢到紧要位置,除了拍马逢迎就是坐守市舶司数钱,日进斗金财源滚滚,神仙日子过得好不逍遥自在。
近些时日满清与荷兰联手禁绝航道,走私海船全都不敢前来东宁府走私贸易,冯德才收入日减心痛不已,听田中三郎说只要粮价满意,过些时日还会暗中走私大批粮食前来,当即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商定高得离谱的粮食收购价格,与田中三郎约定利润三七分成,共同发财皆大欢喜。
明郑粮食紧缺粮道被卡,日常粮食供应已经难以为继,只要能够吸引走私海商不顾危险源源不断走私粮食,千金市骨高价购粮算得了甚么,反正又不要官员自掏腰包。
徐淑媛牵着黄骠马跟在徐国难后头,见到码头如此冷清也是面现诧异,悄声道:“大哥咋回事,东宁港码头居然冷清到如此地步,难道——真地粮食短缺?”
徐国难沉着脸没有接嘴,他从方惊蛟口中早就知晓台湾缺粮,只是不晓得究竟严重到何等程度,见到码头小工的饥瘦模样知道粮食必定极其短缺,倘若不能抓紧设法从岛外运进粮食弥补缺口,说不定很快就会出现粮食危机。
手中无粮心里发慌,古今同理绝无二致,徐国难幼时曾跟随父母逃难,自然明白粮食短缺对困守台湾的明郑来说意味着什么。
只是——自己离台前卢都事已答应向冯锡范建言秘密派遣船队前往倭国购粮,怎么还会出现粮食危机,莫非其中出现岔子?
目光闪烁疑虑丛生,徐国难知道码头小工都是大字不识的苦哈哈,询问也是无用,缓缓抬步走向踏板,立意回到东宁府找人询问明白。
他在下船前洗去化装恢复本来面目,与牵着黄骠马的徐淑媛缓步走进专供贵宾出入的特殊通道,抬头瞧见李老板刘员外如丧考妣,面色阴沉一声不响走在前面,低贱商贩居然也能享受贵宾待遇,不由地微感诧异。
徐国难在平安号数次偷听两人谈话,除了心痛失窃宝物痛骂无良窃贼外,倒也听不到有价值的情报信息。
市舶司小吏都是眼光毒辣,虽见黄骠马神骏非凡有心扣留敲诈,但都认出徐国难是大名鼎鼎的察言司军务处佥事,时常出入东宁港码头秘密办案,哪个敢老虎头上拔毛自讨苦吃,快手快脚办好通关手续,满面堆笑恭送徐国难兄妹出了市舶司。
下了平安号徐淑媛有些神思不属,牵着黄骠马跟在大哥身后亦步亦趋,想到即将回家见到爹娘又是期盼又是心慌,宛若出嫁媳妇第一次回娘家探亲,说不清啥子滋味。
正自百感杂陈却见徐国难拐向距离市舶司不远的青砖小院,连忙赶上低声问道:“大哥,咱们去那里干嘛?”
青砖小院挂着察言司码头站牌子,进出的都是凶睛厉目的精壮汉子,往来行人有意无意远远避开,生怕不小心招惹凶神平生祸端。
察言司仿锦衣卫制度,在台湾各地设立特工站,侦缉不法刺探奸细,东宁港码头地位重要人员复杂,自然也要按例设立。
特工在平民百姓眼里铁血凶横行事狠辣,徐淑媛出身特工世家,平时经常与特工打交道,倒也没觉得有啥可怕,对传说能止小儿夜啼的察言司特工半点也不畏惧,笑嘻嘻跟在徐国难后头。
徐国难沉默片刻,轻声道:“大哥过去打听些消息,等会一起回家。”
通过李老板刘员外的私下议论,徐国难料定察言司必已物是人非,打定主意先到码头站打探消息再定行止。
码头站站长黄胜可是他昔日老部下,如若知道消息自会实言相告。
见徐淑媛面色有些青白,徐国难立时明白她的心思,微笑道:“丑姑娘难免要见爹妈,你虽然擅自离家出走,在漳州城里奔前跑后却也功劳不小,爹爹倘若出言责怪,大哥自会出头说情,你尽管放心就是。”
徐淑媛闻言大喜,抢过去挽住徐国难胳膊笑嘻嘻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胡赖。”
她擅自翘家出走,最是惧怕回家被徐文宏责骂幽禁,甚至动用家法严惩,得大哥担保微感放心,抬眼望向青砖小院,撇嘴道:“码头站怎地如此冷清?瞧起来生意真地不咋样。”
徐国难知道自己身为军务处佥事,手下特工见到徐淑媛自然要给三分脸面,因此妹子见到传说中的凶煞之地毫不畏惧,笑了笑刚想说话,青砖小院侧门大踏步走出三名身穿箭鱼服神情彪悍的精壮汉子,步履匆匆似有要务。
其中一人听了徐淑媛的无礼言语,弹起眼睛想要发作,转头瞧见徐国难脚步不由地一顿,惊喜叫道:“徐佥事,您老啥时回到东宁府?”
忙不迭奔过来拱手行礼,神态恭谨极是亲热。
徐国难听声音颇为熟悉,循声望去竟是卢泽贴身侍卫张铁,乍见之下也是大感意外,脱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卢大人也到了码头站?”
蓦地想起卢泽已被冯锡范硬逼致仕,瞧张铁神情委顿不甚得意,说不定受到牵连驱逐下放。
果然张铁眼圈一红,涩声道:“卢都事已经奉令致仕,现任都事是户官过来的冯德贵大人,见不得我们这些跟随卢都事的察言司老人,找个名目都赶将出来。”
徐国难早已知晓,闻言假装“大吃一惊”,诧道:“竟然有这等事,卢大人才过五十身康体健,怎么就致仕了。”
张铁面孔涨红愤愤不平,想要说话见手下特工站在旁边等候,人多眼杂不便开口,转头吩咐特工自去办事,自己引着徐家兄妹走进码头站来到站长室坐下,让座倒茶客套了好一会,方才娓娓道来。
徐国难奉命前往漳州秘密执行厄斯计划,明郑党争越发激烈,延平郡王郑克塽年幼不谙政事,事事任由东宁总制使冯锡范作主,自己宅在王宫百事不管逍遥自在,被明郑官兵戏称为扶不起的郑阿斗。
冯锡范执掌军政大权为所欲为,见郑克塽年轻识浅懦弱无能,自立台湾王心思越发热烈,唯一顾忌的是位高权重资历不相上下的水师总督刘国轩,生怕若有不轨举动刘国轩便会率领明郑水师进入东宁府勤王,硬逼察言司重新调查巫蛊案件,想方设法罗织罪名致刘国轩于死地。
卢泽秉守察言司的中立原则,不愿参与党争百般拖廷,最终呈上“事出有因查无实据”的调查结论,不肯附和冯锡范坐实刘国轩巫蛊罪名。
冯锡范见卢泽不肯听话决意换将把台湾锦衣卫牢牢掌控,借口卢泽身体不好强逼致仕,提拔心腹冯德贵担任察言司都事。
冯德贵自然明白冯锡范心思,新官上任立即整顿人事清除异已,把不听指挥的老人全都驱逐下放,任人惟亲乌烟瘴气,搞得察言司人心惶惶士气低落,无一人肯用心办事。
靖安处佥事吴斌早就暗中投靠冯锡范,见到冯德贵立即表态效忠,被冯德贵任命为副都事兼靖安处佥事,秉承冯锡范意愿派遣特工到处搜集刘国轩“谋反”证据,动辄逮捕文武官员押进靖安处严刑逼供,罗织罪名大肆株连。
文武官员人人自危提心吊胆,谁都没有心思管理朝政,本就混乱不堪的军政事务愈发乱成一团,饥民缺粮嗷嗷待抚,居然也是无人过问。
说到吴斌提拔为副都事张铁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徐国难听闻之后怫然不悦,哪料徐国难只是淡淡一笑,浑然不放在心上。
徐国难心悬反满兴汉,根本无心跟吴斌内斗争权,他料定明郑朝廷已经内外交困应接不暇,却也想不到居然危险到如此地步。xiumb.com
自己想方设法潜伏漳州实施厄斯计划挑动姚施内斗,冯锡范刘国轩居然跟鞑子一样内斗内行自相残杀,想到这里徐国难禁不住有些啼笑皆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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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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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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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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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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