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黄性震最喜打开车窗欣赏行人畏惧神色,如今满腹心思无心观赏,倚靠车厢琢磨如何用言语打动哈善。
哈善向来轻视汉人,与福建总督姚启圣面和心不和,对自己这个铁杆狗腿更是不待见,能否接受卖身投靠还是未知数。
黄性震苦恼地叹了口长气,要是自己跟哈善一样出身旗人,凭仗铁杆庄稼就可高人一等,哪用得着处处陪人笑脸如此窝囊。
想到旗人黄性震眸里忽地现出喜悦光芒,找到了投靠哈善的借口。
三月五日,奉命潜伏台湾的密谍首领烛阴发回机密情报,声称已被暗中策反的察言司特工谛听汇报,近些时日察言司来自旗营的情报资料陡然增多,经研判旗营内部可以出现鼹鼠或存在重大情报泄密漏洞,建议修来馆加紧侦缉堵塞泄密渠道。
黄性震当时看了付诸一笑,旗营自成体系水泼不进,修来馆哪有能耐插手干预旗人大爷事务,只是循例把机密情报报送总督府转呈旗营,置诸脑后不再过问。
眼下已经走投无路,刚好可以借口侦缉旗营鼹鼠,想法子与哈善都统搭上关系,择机投靠。
想到投靠哈善得到旗人老爷赏识更能飞黄腾达升官发财,黄性震禁不住眉飞色舞神彩飞扬,满肚皮沮丧一扫而空,双手在膝盖打拍,捏着嗓子轻哼从百花馆听来的风流小调。
“奴家生就风流貌,最喜狂蜂与烂蝶……”
正自想入非非梦入黄粱,奔驰马车忽地一个急刹,猝不及防的黄性震差点倒栽葱甩出车厢,恼怒之极掀开车帘,高声喝骂道:“老刘会不会驾车,赶明儿——”
话未说完就见对面街道停着辆豪华马车,七八名挺胸腆肚的青衫豪奴横排站在马车前,面色不善望将过来,握拳捏掌跃跃欲试。
黄性震一眼瞧见豪华马车的海澄公府标识,隐隐可以窥见车帘后面端坐不动的肥胖身影,微一转念,明白必是海澄公黄芳泰故意找茬拦路,报上回当街被辱的一箭之仇。
这次他低调出行,跟在车旁的护卫探事只有郭雷,打斗起来远不是豪门凶奴敌手。
黄性震瞬间判明形势,不想自取其辱,瞪眼向车夫老刘喝道:“会不会驾车,见到海澄公出行居然不退避。”
假笑着向对面马车拱了拱手,把脑袋缩回车厢,咬牙低声道:“绕路,走小巷。”
窗外郭雷答应一声,灰头土脸指挥马车调头绕进小巷。
见横行惯了的修来馆马车居然退避,摩拳擦掌预备给黄性震深刻教训的青衫豪奴都是大感意外,在主子黄芳泰的示意下,七嘴八舌嘲笑讥讽。
“修来馆的缩头乌龟,怎么灰溜溜把脑袋夹到了裤裆里,也不觉得害躁。”
“小巷七拐八弯曲曲折折,小心碰上乱党刺客转出不来。”
“天地会乱党与修来馆黄主事可是蛇鼠一家,哪用得着担心遭遇乱党刺客,俺瞧还是小心莫要颠散马车,把黄性震活王八的白嫩屁股摔成八瓣。”
声声讥讽伴着猖狂大笑,听得车厢里的黄性震面色铁青,尖利指甲掐进肉里不觉疼痛,反复在心里念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忍得胯下辱方成人上人。
好一会方才平静下来,冷森森向车窗外吩咐,“日后碰到海澄公府的奴才,见一个打一个,哪个都不许放过!”
窗外郭雷高声答应,声音分外响亮。
马车在小巷绕行半天,好不容易拐回大街。老刘驾车行驶了近半时辰,前面出现都统府的朱漆大门,左右矗立高大威猛的汉白玉石狮,四名守门旗兵懒洋洋坐在青石台阶上晒太阳摆龙门阵,听到马车行驶声音不约而同转头望来。
黄性震忙吩咐老刘停车,笑眯眯从车厢跳下,朝守门旗兵拱手行礼,道:“在下修来司主事黄性震,有急事求见都统大人,劳烦各位帮忙通禀。”
使了个眼色,候在旁边的郭雷忙把一张金色名刺和四封厚重门包递将过去。
守门旗兵见门包沉甸甸居然装着十两黄金,都是大感意外,冰冷面色立时春风满面。
虽然客人上门都要敬奉门包,如此大方的却不多见。m.χIùmЬ.CǒM
一名白胖旗兵把门包不动声色塞进口袋,上下打量黄性震,笑嘻嘻道:“黄主事来得有些不巧,都统大人外出还没回来。黄主事明日不妨早些过来等候,都统大人巳时前绝不会出门。”
黄性震千算万算,算计不到哈善居然不在府里,禁不住呆了一呆。
眼下事态紧急随时有变,哪能宅在修来馆安心等候。
黄性震干笑着想要继续说话,都统府侧门突地打开,大踏步走出名魁梧军官,穿着旗兵将领服色,身后紧跟着两名精壮侍卫。
侍卫从栓马桩解下马缰,魁梧军官翻身上马想要离开,瞧见马车上的修来馆标识怔了一怔,扬起马鞭指着黄性震问道:“你是哪个,到都统府干什么?”
白胖旗兵忙抢前一步,笑嘻嘻打了个千,道:“禀参领大人,这是修来馆黄性震都事,有急事前来拜见都统大人。”
转头向黄性震喝道:“还不快些过来拜见参领大人。”
黄性震听魁梧军官居然是旗营参领,惊喜交加,连忙奔过去拜见。他是四品知府衔,论品级不低于旗营参领,只是哪敢在旗人主子面前作态,长长一揖奴颜媚骨。
魁梧军官微微点头,仔细打量黄性震,沉吟半晌,问道:“你就是修来馆主事黄性震?找哈善都统干什么?”
黄性震抬头瞧着高踞马背的魁梧军官,目光定在眉角刀疤上,迟疑不答。
魁梧军官见黄性震有些信不过自己,微笑道:“黄主事,我听过你献平台十策的故事,晓得黄主事在情报侦缉方面很有天份。说起来你我还是同行,我叫瑞栋,旗营的情报侦缉都由我负责掌管。”
黄性震主管情报侦缉,当然知道旗营情报主官是参领瑞栋,闻言大喜过望,赶忙上前重新又行了一礼,道:“下官不晓得您老就是瑞栋将军,得罪莫怪。”
瑞栋微微点头,和言悦色道:“不知者不怪。眼下施提督遇刺,漳州城流言四起形势复杂,你小心谨慎也是正常,可以告诉我找哈善都统做什么了么?”
黄性震略一犹豫,窥见瑞栋面色有些不悦,忙陪笑道:“下官主事修来馆,发现有些机密情报从旗营流向台湾,特来向都统大人汇报,看哪些情报漏洞需要及时堵上。”
他不熟悉瑞栋性格,说话耍了滑头。瑞栋听完微微蹙眉,好半天没有说话。
黄性震不敢催促,呆呆站着仰头观望。都统府前静寂无声,隐隐听到高大樟树鸟雀鸣叫,越发显得“鸟鸣街更幽”。
瑞栋思索半晌,马鞭虚扬,向黄性震微笑道:“黄主事,你办事细心,对旗人忠心,瑞栋十分佩服。旗营发生情报泄露事关机密,我们找个僻静地方详谈如何?”
转头向守门旗兵喝道:“刚才听到的都烂在肚里,谁也不许说出去,知道没有?”
守门旗兵喏喏连声,缩着脖子瞧瑞栋骑在马上扬长而去,黄性震大喜过望,赶忙跳上修来馆马车紧跟后头,亦步亦趋尽显奴颜媚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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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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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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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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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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