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事院签押房大白天烛火通明,卢泽面色阴沉坐在藤椅上批阅情报,这些时日他日夜操劳心力憔悴,不到三天干枯面颊又瘦了一圈,眸里泛满血丝,虽感疲惫仍是挥笔批阅全神贯注。
鼻头发痒忍不住大声打了个喷嚏,卢泽取过手帕用力擤了擤,听到沉闷雷声忍不住抬头望向窗外,见大团乌云在房檐上空层叠翻滚,阴沉沉立即又要掀起风暴。
鲜红夺目的杜鹃花迎风傲立,在灰暗世界中宛若火把显得格外耀眼。
台湾四面环海春夏多雨,卢泽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本就阴郁的心情在乌云笼罩下更加沉重,再也静不下心批阅情报。
微叹口气,卢泽扔下湖笔慢慢站起,捶着酸麻腰眼缓步走到窗前,抬头遥望遮天蔽日的浓重乌云,心里如同压了块沉重巨石默然不语。
乌云压城城欲摧,连日来明郑大小官员人心惶惶,一夕数惊。
东宁总制使冯锡范旧事重提,以延平郡王郑克塽名义下令察言司重新调查导致董国太受惊去世的巫蛊事件,声称揪出幕后黑手替董国太报仇雪恨,实则势图借机扫除政敌水师总督刘国轩,设法把明郑军政大权牢牢掌控在手中,一旦时机成熟就自立为台湾王。
巫蛊事件是东宁事变的后续,年逾七旬的郑成功嫡妻董国太白日见鬼,瞧见被冤杀的监国世子郑克藏夫妇站在花园向自己冷笑,吓得疯癫发狂,惨嚎三天三夜心悸而死。琇書蛧
临死前董国太黑纱蒙面,据说是心中有愧,到了地下不愿再见到乖孙郑克藏夫妇。
朝廷上下都晓得董国太年事已高,白日见鬼无非年老心虚体格过弱,受不了东宁事变人伦惨剧刺激导致。
冯锡范硬说奸人暗下巫蛊害死董国太,下札子把案件交给察言司侦缉,暗地交待重点调查镇国公,台湾水师总督刘国轩,目的在于借机拿下刘国轩,全面掌控倚为柱石的台湾水师。
冯锡范沙场征战多年自有心腹,陆师各镇都已被牢牢掌控,惟有台湾水师被刘国轩自成体系水泼不进,成为日后自立台湾王的重大障碍,急欲除之而后快。
察言司是国姓爷亲手创立的铁血情报机构,侦缉谋逆确保明郑江山稳定,如今却被权奸利用沦为党争工具,卢泽身处局中,又该如何自处?
国姓爷,您老人家若还活着,必能把魑魅魍魉一扫而空,绝不会让台湾鬼魅横行,自毁前程!
望着乌云遮天蔽日的阴暗天色,卢泽眸里不可抑制溢出晶莹泪花,站在窗前久久不发一语。
低沉压抑的轰隆雷声从天际滚滚而过,东宁总制使冯锡范站在窗前凝望翻滚乌云,面色如同天气一样阴晦。
他与陈永华、刘国轩号称台湾三杰,无论文韬武略都远为不及,侍卫郑成功三十多年已是垂垂老朽,早不复当年血气之勇,野心欲望随着权势日增无限膨胀,不知不觉起了既得陇复望蜀的异样心思。
荣军哭墓后冯锡范第一时间得到秘报,对此漫不在意,觉得一帮伤残军人搅不出风雨,留意的是名义上的台湾之主,被自己亲手扶上台的傀儡王爷郑克塽居然与明朝宗室宁靖王朱术桂携手上大潭山“游玩”,亲眼目睹荣军哭墓。
朱术桂倚老卖老,向郑克塽建议罢免冯锡范,虽然郑克塽心有顾忌不肯答应,但冯锡范从军多年见惯阴谋诡计,当然不会对此无动于衷。
他站在窗前貌似欣赏雨景,脑海旋风般回想玄衣秘密汇报的跟踪刺探情形,郑克塽假借祭拜董国太陵墓私自出宫,途中转向秘密前往大潭山,在陈永华庙宇“偶遇”朱术桂,携手游山共同乘车返回王城,沿途交耳私语,连紧跟车旁的便装侍卫都不得闻知。
冯锡范多年在阴谋诡计中打滚,哪能猜不出两人私下密会必是图谋对付自己,嘴角不自禁浮起冷酷狞笑,忽地屈指一弹,一只躲在檐下避雨的麻雀伴着惨叫坠落尘埃。
身后不远处站着名面目儒雅的中年文士,眯缝眼睛窥视冯锡范表情变化,似是猜出他的异样心思,面上现出得意微笑,上前半步低声道:“总制大人,无毒不丈夫,欲图大事不可过于慈悲。”
冯锡范白眉微轩,蓦地转过身来,大踏步走到桌前坐下,端起茶杯仰脖喝光,沉吟问道:“德贵,你向来足智多谋,可曾瞧出郑克塽与朱术桂大潭山密会,意欲何为?”
中年文士名叫冯德贵,表字元绪,是冯锡范的堂侄,担任户官左曹掌管海商贸易,为人最是奸诈狠毒,贪财重利敲骨吸髓,被走私海商私下唤作冯剥皮。
冯德贵向来以叔父智囊自居,听冯锡范温颜垂询,习惯性捻了捻乌黑长髯,笑道:“郑克塽年已十三,到了为所欲为的叛逆年龄,事事都想自己作主,自不甘心被总制大人挟持充当郑阿斗。下官瞧他与宁靖王一起到大潭山游玩是假,借机商议如何摆脱总制大人控制是真!”
国姓爷郑成功以大明忠臣自诩,向来厚待大明宗室,撤退到台湾许多侥幸逃生的宗室皇亲跟着过来,地位最高的便是明太祖朱元璋九世孙,被南明隆武帝封为宁靖王的朱术桂。
朱术桂表字天球,号一元子,是大明第十代辽王,曾奉命在郑成功军中任监军,郑成功收复台湾便渡海前往投奔。
按大明宗藩制度藩王不得过问地方军政,郑成功自居臣子身份,对朱术桂极是礼敬,逢年过节都要亲自到宁靖王府贺节,军政事务也时有咨询。
朱术桂恪守藩王本份,从不随意指手画脚干涉军政,在明郑官员中却有莫大影响力,并不是一无是处的造粪机器。
郑克塽与朱术桂相互勾结必有图谋,冯锡范虽没有掌握真凭实据,敏锐感觉两人携手游山肯定不简单,听了冯德贵言语正合判断。
嘴角蓦地现出冷笑:老夫掌控朝政布局多年,陆师各镇无不凛然遵命,区区老头稚子哪有资格与自己手谈布子。
只是不晓得郑阿斗下一子会落在何处,着实期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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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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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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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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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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