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大一怔,昂然道:“俺跟刘国轩将军与鞑子战舰在思明洲邻近海域作战,五艘对八艘,不小心被炮弹击中左臂。”
挺起胸膛道:“俺受伤前发炮打碎鞑子战舰,至少轰死十名鞑子!”
语气激昂神采飞扬,显是想起战场激情岁月胸潮澎湃不能自己。
徐国难点点头,赞道:“好汉子!”
张老大傲然道:“打碎鞑子战舰不算甚么,国姓爷收复台湾时,俺与陈总制都在复明号战舰,与红毛鬼主力战舰赫克托号作战。陈总制站在甲板亲自指挥,俺受命发炮轰击,亲眼瞧着大群红毛鬼窜入海里乱挣乱跳,不住口哀告求饶,那才叫真正痛快。”
郑成功收复台湾徐国难年幼留在厦门,听张老大提起陈永华,想象老师前临一线指挥战事的豪迈英姿,不由心生向往目炫神迷。
定了定神,缓步走到一名面有狰狞伤疤的枯槁老者面前,还没开口,旁边的断指青年抢着道:“吴大伯耳朵被炮弹震聋,啥都听不到。他老人家是国姓爷攻打南京时受的伤,”
顿了顿,哑声道:“冯总制当时也在军中,与吴大伯并肩作战,碰上鞑子铁骑冲锋,还是——吴大伯拼死救了冯总制性命。”
想到当初救命之人成为削减荣军钱粮的误国权奸,断指青年难过得低下头去,紧紧咬住嘴唇。
周围万籁俱寂,众人都把断指青年的话清清楚楚听入耳中,心中均是百感交集,眼里又酸又涩,不知该如何言语。
枯槁老者瞪着迷蒙老眼,不晓得他们说些甚么,忽地举起双手,向徐国难颤巍巍行了个军礼。
徐国难连忙举手还礼,眼角不知不觉有些湿润。
他接连问了八名荣军的伤残经历,都是奋勇杀敌无一退缩,再也压抑不住胸中郁闷,猛地转身向刘小军和官差高声道:“荣军都是与鞑子作战受的伤,是明军中铁铮铮的好汉子!没有他们的受伤付出,哪有台湾的繁荣太平——我们都是当差吃饷,谁也不能担保日后不会受伤,怎能忍心看着荣军兄弟流血又流泪?!”
听着徐国难近乎咆哮的嘶声怒吼,众官差默默无言脸有惭色,有意无意让开上山道路。
刘小军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出声阻止。
徐国难转过身,向荣军郑重道:“朝廷近年开支浩繁用度紧张,冯总制提出节流缩支削减经费也是迫不得己。国难人轻言微,不能向各位弟兄保证不会削减补贴经费,承诺会把大家的想法和困境如实向朝廷诸公反馈,尽量不让弟兄衣食无着,饥寒度日。”
听了徐国难的郑重承诺,强行抑制的泪水终于从张老大眼眶忍不住大滴滚落下来。
他抢前一步,领着荣军向徐国难跪拜下去。
“怎能忍心看着荣军兄弟流血又流泪,这个叫国难的佥事倒是有担当的血性汉子,不要让冯总制过分为难才好。”
不远处的山道旁矗着座六角石亭,两名上山游逛的游客站在亭中冷眼旁观,目光复杂各有意味。
亭外零零散散站着八名神情精悍的便装壮汉,虽然杂乱无章仿佛闲游,却隐隐把石亭护在中间。
一名面如敷粉,长身玉立的少年书生用描金折扇轻轻拍打白嫩手心,望着乱哄哄人群沉吟道。
旁边头戴软帽,宽袖大服道官服色的老年儒士目现赞赏,点头道:“徐佥事确是有担当的好汉子,只是血性有余,忍功不够,日后还需多加历练,才能对付那些成了精的老狐狸。既然公子有意饶恕,老夫自会找机会向冯总制讨个人情,放他一马。”
少年书生微微点头,忍不住皱眉道:“冯锡范怎么搞的,执政不到两年就弄得台湾财困民穷,连荣军补助经费都发不出来,没得叫鞑子看了笑话。想当年陈总制治理台湾井井有条,朝野上下安享太平,可比冯锡范有出息得多。”
老年儒士目光一闪,轻声道:“冯总制是战场猛将,却不是治国良才,处理朝政不是冯总制长项,公子既然有意,何不想法子——”
少年书生面现阴霾,眸子深处隐有火焰熊熊燃烧,想要说话强行忍住,目光从笔直肃立的便装汉子慢慢转向扶老携幼争相上山的荣军,合起折扇用力敲打石栏,曼声吟道:“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语音沉郁别有意味,吟完重重叹了口气,向绿荫掩映的陈永华墓地瞄了一眼,摇着描金折扇缓步下山。
老年儒士目光闪动若有所悟,慢腾腾跟在少年书生后头走出石亭,由便装壮汉护持顺着山道缓步行走,脚步颇为有些沉重。
一行人在山道上渐行渐远,拐入柏树林不见踪迹,寂无声息的六角石亭突地鬼魅般现出条身形枯瘦,面目普通的玄衣汉子,望着少年书生背影冷笑数声,轻烟般隐入茂密树林之中不见踪影。
有可能导致流血事件的荣军哭墓在徐国难的妥善处理下,皆大欢喜圆满解决。
荣军得到徐国难郑重承诺,在陈永华墓前哭祭时没人当场说出污辱冯总制的“犯上”言语,让一直站在旁边监视的刘小军松了口大气,不管日后如何,至少目前可以给吴佥事貌似满意的交待。
荣军的诉求能不能得到合理解决,日后会不会继续采取激烈手段抗争,都不是刘小军关心的事情,虽然内心深处对荣军悲惨处境也有几分同情,却绝不会把自己陷入泥潭。
至于如何实现承诺,想法子让冯总制收回成命,那是徐佥事才需要头疼的现实难题,与刘小军有屁干联。
徐国难与徐文宏站在陈永华墓前,默默看着荣军在张老大率领下哭墓祭拜,供台上香烟袅袅,插满了拜奠百娃敬献的香烟蜡烛,显是陈永华遗爱惠民甚得百姓爱戴。
不远处的庙宇塑着陈永华座像,书生服务栩栩如生,眼神隐蕴忧郁,兹兹不忘排满兴汉复兴华夏。
想起昔日老师对自己的淳淳教诲,徐国难眸里不自禁泛起泪花,直想跪到老师墓前,痛痛快快哭上一场。
徐文宏目光从张老大身上缓缓移开,轻声问道:“国难,你向荣军许下承诺,有没有想过后果?”
徐国难沉着脸没有说话,听徐文宏续道:“这里耳目众多,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用不了半天,你说的每句话都会一字不拉传入冯总制耳中,万一他对你怀恨在心——”
徐国难心中坦然,微笑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为人做事但求问心无愧,何必斤斤计较利害。爹刚才不是说陈先生就在前面看着,孩儿今日所为,正是按照陈先生的嘱咐行事。”
目光炯炯瞧向墓碑,仿佛正与陈永华对话,“如果为华复复兴作出最大牺牲的荣军都不能善待,这样的朝廷——”终是心有顾忌,不敢把大逆言语说出口。
徐文宏目光炯炯望向徐国难,眼神里有着欣慰,就像看见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每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坚持,触及底线就不能再忍。徐国难如此,徐文宏何尝又不如是。
见张老大等跪在陈永华墓前放声痛哭,诉说委屈,一时半会不会结束,徐文宏忆起陈永华生前的音容笑貌,心里不胜唏嘘,强忍悲痛慢慢转身向林外走去。
高大身材在明亮阳光映照下,拖出极长黑影,一直延伸到陈永华墓碑前。
“我们不祭拜陈先生?”徐国难急步追上,低声问道。xiumb.com
“用不着,你的所做所为,就是对陈先生的最好祭拜。”
徐永华缓缓说道,抬头望见前面山脉蜿蜒起伏,树木郁郁葱葱,好一派汉家壮丽河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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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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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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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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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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