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并不知道何喜梅的想法,这会儿他正难得拘谨地坐在未来的老泰山面前,像个乖巧的好学生面对严厉的班主任,正襟危坐等着岳父大人的提问。
陈力默不作声地清洗茶具,一丝不苟地泡茶。
他从前喝茶都是用老式的大搪瓷杯,一把粗茶洒下去,用滚烫的开水冲一冲,盖子一盖就完事了。等杯子里的水晾到常温的时候,咕噜咕噜几口灌下大半杯,十分解渴。
后来进了家具厂,面对那些挑剔难缠的客人,老板因自己是个半吊子,谈生意的时候总喜欢叫上他,几个人在茶座里一呆就是半天,很多不同意见都是在这些水磨工夫里面一点一点达成一致,他便渐渐习惯了在这样的环境下说事。
每逢心里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往茶盘前面一坐,一套功夫茶泡下来,心绪便渐渐平和起来了。
他泡好了茶,双手习惯性地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两下,对贺世开能沉住气感到满意。
他看着眼前芝兰玉树的年轻人,说道:“你爸妈知道你今天的来意吗?”
贺世开恭恭敬敬地说道:“知道的。本来我爸妈要来的,不过事先没有说起,怕唐突了伯父伯母,所以让我先走一趟。”
陈力憨憨笑了笑,说道:“我们是庄稼人家,没有那么多讲究。不比高门大户,一举一动都有讲究。”
贺世开诚恳地答道:“我爷爷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年轻的时候也是种地的好手,后来年纪大了,家里人舍不得他劳累,他才慢慢不做了。我爸进部队之前,家里的农活都是他干的。我们也是庄稼人家出身,没有那么多讲究。”
至于他爷爷是老干部这事就不必提了。反正爷爷他老人家已经走了好多年了,想必不愿意后代子孙总把他的丰功伟绩挂在嘴边当成炫耀的资本。
贺世开知道玉兰父母都是朴实的平民老百信,没那么多攀龙附凤的心思,他怕说得太多反而让未来岳父有心理负担,给自己的追妻之路徒增路障。
陈力果然暗暗松了一口气。
贺世开会心一笑,挪了挪身体,坐得更端正了。
在陈力看来,眼前的人忐忑里又怀着期待,就像等待家长肯定的少年,心里便松软几分。
贺世开又道:“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可结婚不是。玉兰是我认定的人生伴侣,我们希望能得到双方父母的祝福。我爸妈也是这个意思,终身大事总要双方父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这是起码的尊重。”
陈力听了这话就像寒夜里饮下一碗热汤,心里十分熨贴。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老实巴交的农民,村长就是他见过最大的官了。
以前玉兰住在贺晓霜家里,托了玉兰的福,陈志军对他和颜悦色的,不过他总是掩饰不了骨子里对当官的人的敬畏。
而面前这个年轻人,听说他的父亲是原来就是C市的市高官,现在又高升了,至于现在是多大的官,他不懂也不敢问。
他只知道,面前的年轻人家的门槛很高很高,高到他穷尽毕生之力,恐怕也难望其项背。
可是哪怕力量再微薄,他也想为女儿做点什么。
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的使命。
李爱华陪着两位老人在客厅看电视,不过电视里虽然播着她最爱看的越剧,可她的心思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李老太太看到剧情精彩的地方,忍不住要和女儿说两句,结果说了半天,李爱华的回答都是牛头不对马嘴的,顿时嫌弃地往外轰她:“你走你走!不想看就别呆在这碍眼。你要觉得慌,就去煮点宵夜吧,女婿和小贺晚上喝了那么多米酒,没吃多少饭,你赶紧去给爷俩弄点吃的去。”
李爱华果然听进去了,站起来就往厨房冲。
李老太太笑骂一声:“都是当奶奶的人了,还不如个孩子沉稳,真是的,丢不丢脸!”
玉兰抿嘴笑了起来。
李老太太朝玉兰招招手,说道:“你见过小贺他爹娘了?”
玉兰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借了贺晓霜的光,她从小到大见过贺爸贺妈很多次,不过,都是以晚辈的身份,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贺世开走到一起,要以丑媳妇的样貌见公婆?
李老太太看出了玉兰的为难,轻轻拍了拍玉兰的手说:“别怕,门第有高低,姻缘无贵贱。生活都是自己过的,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外婆相信无论你的另一半是谁,你都能把日子过好的。而且小贺这孩子挺不错的。”
玉兰汗颜,这话她没法接。
她从前那么努力,依然把生活过成一团乱麻。
倘若不是因为认识贺世开多年,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玉兰觉得自己恐怕没有勇气再去爱一个人。
不过这话就不能在老人家面前说了,没法解释,玉兰只好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不说话。
李爱华正要喊玉兰去送宵夜,就看见陈力与贺世开一前一后下楼来。Χiυmъ.cοΜ
两人神色柔和,面带微笑,显然聊得挺不错。
玉兰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陈力悄悄瞪了玉兰一眼,小丫头主意大的没边了,这才多大,就敢私定终身。如此恨嫁,半点姑娘家该有的矜持都没有!又想起饭桌上大女儿对那姓严的眼角眉梢都是情谊,姓严的却全当看不见,不由郁结。
该急的不急,不该急的反倒先急了,这都什么事啊!
陈力恨铁不成钢,板着脸对玉兰说:“你送送小贺,早点回来。”
玉兰吐了吐舌头,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阿爹……”
陈力嫌弃地挥挥手:“快去快回!”
待到两人出了门,陈力才坐在沙发上用力抹了一把脸,叹了一口气就不说话了。
李爱华迫不及待地说:“怎么了,你不高兴,是小贺说了什么吗?”
陈力摇摇头,对贺世开他还是很满意的,他不满意的是自家丫头女大不中留,心塞!
相较于陈力的百味陈杂,李爱华却乐得合不拢嘴。
她不止一次感叹,也不知道贺家父母是怎么养孩子的,才能够把孩子样的如此出色。还感叹这样的少年最后不知道便宜哪家闺女。后来听自家阿娘提起一件心事,她也隐隐存了点念头,只不过,她有自知之明,晓得这不过是个妄想,因此对谁都没有提及。
如今,妄想变现实,她都快乐疯了。
李爱华不是心思深沉的人,她心里的高兴全都写在脸上。
陈力本来想告诉她,贺世开父母想和他们谈谈两个孩子订婚的事情,看到这样反而不想说了。
算了,等会面那天再说吧,免得这婆娘没把门,到处嚷嚷让人笑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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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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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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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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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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