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冬儿一看到她就抓着她的手说个不停。
玉兰黑线,这个二乎乎的傻丫头哪来这么多话好说呀。
两个人穿得一模一样,身高也相仿,站在一起就像一对孪生的姐妹花,不同的是一个梳着小马尾,一个理着西瓜头。
同学们的目光多数落在两人身上,十分眼馋。
许萌问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你们怎么穿一样的衣服,哪里买的呀?我跟阿娘去市区买年货也没见过有卖的。”
陈冬儿也不知道,不过,她习惯阿娘给她买的各种各样的吃的穿的用的,从来不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特别,听到许萌这个问题,她很莫名其妙:“就店里买的呀,还能是哪里买的!”
玉兰没说话,她大约知道贺晓霜是个有故事的人,且能耐挺大的,远不是她表现出来的温婉无害的样子。
刚开始的时候,玉兰是因为陈冬儿个性简单,容易相处,才渐渐接受这个朋友。
一个学期下来,陈冬儿对她的好,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m.χIùmЬ.CǒM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她于人际交往很是淡漠。
可她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从来奉行的是,你对我一分好,我须还你九分十分。
后来认识了贺晓霜,知道陈冬儿的爸爸是村长,玉兰也不是没存了利用的心思,然而这念头只一升起,就被她掐灭了。
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纯粹的友谊了?
她从前自我斩断亲缘,终生不见亲人面,也曾渴求友情而不得,尽管后来结婚组了家庭,也只是因为倦了累了想有一个家,却不是因为爱,午夜梦回,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遗憾。
尽管她很努力地活着,却活得像个悲剧,心底永远空着一个大洞,怎么都填不满。
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老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希望自己能够从头开始,努力学着爱与被爱,将从前的遗憾一点一点弥补回来。
倘若一开始就存了功利的心,对遇见的每个人都要评估有多大的利用价值,怎么利用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那么,这新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她不想让自己变得面目可憎。
上个学期期末,玉兰期末考试满分,加上平时表现出色,毫不意外地被评为三好学生。
奖品是一本阿拉伯童话故事和一本装帧精美的笔记本。
玉兰在全班艳羡的目光中,从苗老师手中接过红色的奖状与奖品,笑得格外腼腆害羞。
她是真的害羞!从前没有过目不忘这项技能,她尚且包圆了整个小学期间班上所有的三好学生奖状,现在又多了一项过目不忘的技能,获奖简直不要太容易。
伪小孩玉兰觉得胜之不武,虽然如此,但她可没打算谦让。
同情未来的同窗一秒钟。
下课铃声响起,陈冬儿拉着玉兰的手往外走,她中午没带饭,本来打算去店里吃的,不过陈冬儿不同意,硬要拉着玉兰去她家吃。
玉兰也不矫情,略一犹豫就答应了。
贺晓霜刚煮好饭,看到陈冬儿带着玉兰回来就高兴地笑了起来。
陈爸爸开会去了不在家,中午就母女两个人吃饭总觉得冷冷清清的,多了玉兰一个人,冬儿开始化身话痨,满屋子都是她的声音,顿时热闹多了。
饭是白米饭,一碟火腿炒鸡蛋,一碟酸辣土豆丝,一碟麻油青菜,一小盆红烧肉,一碗萝卜排骨汤,份量不多,但足够三四个人吃的。
玉兰偏爱酸辣土豆丝,家里人口味清淡从来不碰辣,这半年多来她觉得嘴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因而看见酸辣土豆丝比看见红烧肉还亲切。
贺晓霜却以为玉兰拘谨害羞,就一个劲儿地往她碗里夹肉和火腿鸡蛋。
陈冬儿只吃肉,青菜碰都不碰。贺晓霜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陈冬儿顿时苦了脸,趁着阿娘没注意,快速把青菜扔到玉兰碗里。
玉兰愣了一下,然后面不改色的把青菜吃下去了,又挖了一勺子鸡蛋回敬陈冬儿。
陈冬儿平时也不喜欢吃鸡蛋,可这次却乖乖地吃下去了。
贺晓霜眼角的余光里看见这一幕,顿时笑了起来。
自家闺女喜欢吃零食,正餐却吃的少,她绞尽脑汁威逼利诱也无法让女儿多吃一口饭,顿顿吃饭都跟打仗似的,每次都气得她恨不得把死丫头塞回肚子里去。
这次吃饭却这么省心,贺晓霜立即把功劳归到玉兰身上去了。
要是冬儿有个兄弟姐妹做伴就好了,贺晓霜遗憾地想。
贺晓霜身上突然弥漫的悲伤虽然短暂,但玉兰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看了一眼若无其事温柔浅笑的贺晓霜,若有所思。
三个人把桌上的菜吃得干干净净,玉兰摸着吃得溜圆的肚子叹气,她一直都习惯吃饭只吃八分饱,这次冬儿妈妈太热情了,不停地给她夹菜,导致不知不觉就吃太撑了。
贺晓霜在后厨收拾,陈冬儿就拉着玉兰到店里玩。
玉兰看见烫衣服的台子上,长尺子压着几张设计图纸,一时好奇就多瞄了几眼。
陈冬儿看见了,就撇撇嘴说,“画得这么难看,有什么好看的。”
玉兰哭笑不得,服装设计图本来就这样的呀。不过,以玉兰的眼光来看,画这图的人并不专业,服饰的整体存在问题,面料,款式,剪裁完全没有侧重点。
不过,贺晓霜是老裁缝,这些对她来说应该都是小问题。
玉兰见过贺晓霜做的成衣,不难看,可也不出彩,就是中规中矩的吧。
她手指动了动,寻思哪几处改一改,怎么改,效果会更好一点。
陈冬儿看玉兰恋恋不舍地看那些图纸,就问她:“你喜欢这个啊?我房间有很多呀,我阿娘不用的画都给我了,走,我带你去看。”
房间里,陈冬儿从床底下拉了一个纸盒子出来,里面满满一盒子图稿,图稿上的服装春夏秋冬都有,应该是贺晓霜之前做过的款式,没用了就丢给女儿玩了。
陈冬儿很大方地把图稿都给玉兰。
“还有很多被我描坏了就丢了。喏,桌上有彩笔,你想描就描吧,我好困,先睡一会,你可以跟我一起睡,上课之前阿娘会叫我们的。”
玉兰看着陈冬儿打着哈欠扑到床上很快入眠的,顿时笑了起来。
她从中挑了一些夏天的款式,翻着手中的图稿,从中寻找当代的服饰信息,流行方向,精神诉求。
她一边看,一边思索,想到了就动笔,把图纸上那些自己认为可以做的更好的地方修改了。
有些图不过寥寥几笔,有些图直接在旁边重新画了一遍。
反正陈冬儿说这些图纸是没用的,玉兰动起笔来就毫无顾忌。
她一旦用心做一件事,就会全神贯注,不知不觉就忘记了时间。
直到贺晓霜在楼下叫她们该去上学了,玉兰才惊醒过来。
上学之前,贺晓霜摸摸玉兰的头,笑容可掬地说:“玉兰每天中午来贺姨家里陪贺姨和冬儿一起吃饭好不好?”
玉兰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一句客气话,可是看到贺晓霜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就知道对方绝对不是说说而已。想起吃午饭的时候贺晓霜突如其来的悲伤,玉兰顿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贺晓霜笑意更深,摸摸两个孩子的头,送他们走了。
有客人经过布艺店,看到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的小姑娘手拉手往外走,就和贺晓霜打趣:“哇,你家的双胞胎吗?真漂亮!”贺晓霜也不解释,心想,要是真是双胞胎该多好!就笑着点了点头。
她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往楼上走,女儿刚才急慌慌地走了,门肯定又忘记关了。她若不把门锁了,不知道陈蜜儿什么时候过来又要到房间乱翻,到时候又是一场官司。
早上刚整理好的房间又变得乱糟糟的,闺女毛毛糙糙的,贺晓霜觉得自己一天到晚有叹不完的气。她快手快脚地收拾东西,收拾到书桌上的时候,就看见玉兰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图稿。
这些都是她没扔掉的废图纸,都是拿给女儿描红玩的,拿起来正准备丢掉,可是目光扫过最上面的一张图纸,贺晓霜就愣住。
她是在大都市里呆过的千金小姐,穿过的好衣服不知凡几,常年累月练就一双利眼。
图稿上不过寥寥加了几笔,整件衣服的风格都变了,却比原来的设计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些款式一旦做成成衣,绝对是爆款。
这绝对不是陈冬儿的描红!
自己的女儿几斤几两,贺晓霜还是清楚的,这些图纸,她早上给女儿收拾房间的时候并没有。中午这一会时间,只有玉兰来过,毫无疑问,这些肯定都是玉兰的杰作了。
贺晓霜一张一张地认真看,越看脸色越凝重,看完最后一张,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谁家的妖孽啊?她才几岁?7岁还是8岁?
七八岁的孩子画出来的设计图,让她这个经验丰富的老裁缝都甘拜下风。
贺晓霜突然起了心思。
她一直遗憾女儿没有兄弟姐妹,怕女儿太孤单。倘若他们夫妻长寿,自然可以护佑女儿一生无忧。可小雏燕总会长大要飞走,做父母的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所以从女儿从一出生,她就开始有意识地寻找,寻找适合成为女儿伙伴的人。
陈蜜儿的出生她曾经动过念头,但是后来观察郑梅的性子,她就歇了心思。
一个小格局的母亲是养不出大气的孩子的。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陈蜜儿越长大,和女儿的关系越糟糕,就差水火不容来形容了。
玉兰的出现让她看到了希望,再看女儿对玉兰的信任与依赖,她就存了心思。
几次接触下来,她对这个知进退懂感恩的孩子印象极好。
不过,她知道自己盘算的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成功的。
她本来打算再好好观察几年,横竖孩子都还小,不着急。
可今天这些设计图让她改变主意了。
这孩子有前途啊!只要稍加培养,以后成就不可估量了,得趁着小姑娘还小,赶紧网罗过来。
要不要收个干女儿?贺晓霜突发奇想。
有什么情分比得过青梅竹马,朝夕相处?!
她寻思着要不要找玉兰妈妈谈谈,又怕引起玉兰的反感,她猜测玉兰应该是个有主见的孩子。
慢慢来,慢慢来。贺晓霜告诉自己。
捏着一叠图纸,贺晓霜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她回到楼下拨通了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起来,电话里传了一声轻笑:“稀奇啊,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贺晓霜难得轻松地开起玩笑:“有好东西给你,看我对你够意思吧?”
对面的女声调侃道,“咦,贺大小姐的眼光这么高,能得你说一声好的东西,我还真的挺好奇的。”
两个人聊了一会,挂了电话,贺晓霜坐在电话旁发了一会儿呆,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又是笑容温和的样子了。
玉兰并不知道贺晓霜的打算,她正烦着呢。
“妹妹……妹妹……等……你等等我呀!”
玉兰充耳不闻,埋头加快速度小跑起来。
在她身后,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子跑得气喘兮兮地,离玉兰越来越远,可是他却不放弃,锲而不舍的往前追。
他是何喜梅的弟弟何喜顺,这几天放学都去玉兰家找他妈妈和姐姐。
李爱华就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小顺,你和玉兰一个学校,帮婶婶照顾妹妹,别让人欺负了她,好不好?”
满屋子的人笑嘻嘻地看着他,小胖子顿时正义感爆棚,小胸脯拍的啪啪响,向一屋子的人发誓一样说:“婶婶放心,我一定做到!”
然后玉兰身后就多了一条粘人的小尾巴。
上学放学亦步亦趋的跟着玉兰还不算,就连课间那短短的十分钟,只要玉兰一走出教室,小胖子就撵在玉兰后头拼命叫妹妹。
玉兰深觉得阿娘给她找了个麻烦。她习惯上学放学一边走路一边思考问题,结果小胖子一路聒噪不停,玉兰几次被打断了思路,顿时来气了。
她气鼓鼓地对小胖子说:“你别烦我行不行!”
小胖子一本正经,“我没烦你,我在保护你。”
他固执的样子令玉兰无比头疼。
这都谁教的,小小年纪就这么正义感十足,你爹妈知道吗?
玉兰以为小孩子忘性大,很快就会忘记这事了,却不知道,这一句戏言,他记了一辈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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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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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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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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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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