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里纸人、花圈、棺材……丧事相关各类铺子应有尽有,是临淄城里有名的白事街。
老张棺材铺在小连桥左起第四家,老板据说三代单传,也在此做了三代,算是颇有声誉。
店面中等规模。门口垂以黑帘,并没有人在外招呼。
做白事生意的有忌讳,尤其是棺木,不太能见阳光。
揽客之类的事情自也是不该,都是自来自去。顶多就是如老张这般,几代手艺,有个口碑在。
许象乾掀帘而入,张口便问:“老板!我要的寿材可备好了?”
里间一个瘦小的人影,正坐在几口棺材间扒饭,想来便是这家棺材铺的老板,那个白事街老张了。
闻声抬头一瞧,把碗筷放下,迎上来道:“许先生,都按您的吩咐备好了。”
他的声音很细很阴冷,有常年不见阳光的感觉。
许大书生自忖正气凛然,对这种地方并无什么忌讳,左右打量道:“哪儿呢?”
老张伸手引道:“在这边,许先生请过来瞧。”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提醒:“旁人的寿材不好多看,怕惹了晦。”
姜望全程沉默,任由许象乾在前面沟通。
许象乾倒是保持了礼貌,全无不愉:“您提醒得是。”
外间这房里,一并排了两列棺木,共计十一张,是个单数。
里间还有房间,倒不太好进去瞧。
许象乾预订的棺木在第二列第三个的位置,仅从外观来看,瞧着手艺,便确是不俗。
许象乾伸手摸了摸,感受了一下纹理:“很好,不错,好手艺。木材也好。”
老张也不谦虚,只用那阴低的声音道:“吃饭的活计,不敢含糊。”
姜望也上前瞧了,确实觉得还挺不错,没有敷衍了事。
“行!”许象乾瞥了眼姜望的表情,便拍拍手道:“劳烦老板找两个人,帮我抬一路,跟着去接一下我那可怜的本家,然后便直接去入土了。”
“这没问题,就这小连桥,便多得是肯使力气的后生。”老张应道,脚下却未动。
许象乾点点头:“那便麻烦你了。”
“咳。”老张清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这个,寿材钱……”
许象乾诧道:“不是已经付了吗?”
“许先生,您当时只付了定金……”
“哦,是这样。”许象乾这才想起来般,接着道:“不要紧,我回头给你。”
“许先生。”老张很是为难:“这可是金丝楠打的寿材,木材钱就预出好些呢,再加上伙计的工钱……”
金丝楠木是上好的寿材,价比黄金。对于这个棺材铺来说。的确是无法等闲视之的巨大成本。要不是许象乾定金付得多,表现得财大气粗,这生意没那么容易成。
“嗨,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不是出来得急,没带钱么?”
许象乾毫无滞涩地说着,从腰间取下一枚章子:“老板可知青崖别院?”
青崖书院开在临淄的这家别院,还是有些名气的。
老张道:“那是顶好的学院了。自是知道。”
“我便是青崖别院的先生,你拿着这枚章子上门去,后面的银钱院长会补给你,绝不会短你一厘!”
“哎哟,青崖别院我当然信得过,其实缓些迟些也没甚么。”老张歉意的拱手道:“失敬了,许先生!”
虽是这样说,手里却还是很及时的接过了那枚私章。
并且姜望还注意到,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把整个私章捏了一遍,大概是以独有的方式辨认了真假——当然是真的,许象乾是货真价实青崖别院的先生。当然,刘老院长愿不愿意为他补账,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许象乾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去找人吧,我那本家该等着急了。”
老张便匆匆掀帘出去了,看来对青崖别院的先生的确信任,都没有说等哪个伙计回来盯一下铺子再走。
姜望瞧了许象乾一眼,那意思很明显——刘老院长会帮你贴钱么?可别坑这些靠手艺吃饭的人。
许象乾回以一个放心的眼神,并道:“我过得拮据他不管,书院的名声他肯定要管的。”
这话倒也没错。
只是……当时在书院里,许象乾说钱的事他轻松摆平,没想到是这么摆平!
先试图赊欠,赊不住了,便转嫁回青崖别院。这下子他未来几十年的束脩,刘老院长是不支取也得支取了。
趁着老张去找人抬棺的时候,许象乾又走到外间,准确的说,是隔壁的纸人铺。
“老板,来两个纸人。要漂亮的!”
这家店倒没有用黑帘遮,大概纸人也要明光照得好看一些。
坐在店里的,是一个表情木讷的中年男人。
他坐着一张条凳,手里熟练地忙活着,闻言也不抬头,只道:“都在这摆着了,您瞧着哪个漂亮,便自取。”
“咳,咳!”许象乾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阵,咳了几声,引起中年男人的注意,才道:“我便自取了啊,钱回头给你。”
出乎意料的是,中年男人扎着纸人,只回了一声:“行。”
姜望站在棺材铺的门口,往这边瞧了一眼,觉得这人实在不像做生意的样子。当然他的注意力,更多在那个已经在街上来回六趟了的货郎身上。
他从霞山别府出来,到青崖别院,再到小连桥,已经见过这人不下十次。换过不同装扮行头,就那双破了一道浅斜口的靴子始终没变——对于有心观察的人来说,这已经足够显眼。
扎纸人的铺子门口,人家不计较他会不会赖账,许象乾反倒来劲了:“你不问问我是谁,住哪儿,赖账了怎么办,回头怎么找我要钱?”xiumb.com
中年男人忙活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来瞧了许象乾一眼,尤其在他那奇高的额头上停顿了几息,才朴实地道:“您一看就是体面人,不能昧了我这点钱。”
“也是。”许象乾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那再赊两个吧,凑两对儿。我那本家吃了不少苦,好歹到了那边得热闹些。”
“这……”扎纸人的中年男人就算再不会做生意,也该觉得为难了。
“哎呀安心,你看我一表人才的,岂会欺骗于你?”许象乾宽慰道:“以后我常来,多照顾你生意!”
表情木讷的中年男人瞧了瞧他,欲言又止。
但那眼神分明有些怀疑。
我这生意……是能常来的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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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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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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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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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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