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句现在年轻人玩的,都是他玩剩下的,倒也没什么不妥。
见他这般说,重玄老爷子心里暗叹了口气,便不说话了。
点一句已是极限,再多说,这一碗水就没有端平,倒平白让孙儿怨尤。
他一生见惯了风浪,如何不知重玄胜近日必有动作?
他今日去了霞山别府,很可能就为重玄胜撑了腰,所以他不肯去。在两个亲孙子的竞争中,无论他内心偏向谁人,都是断无可能亲自下场的。
倒是重玄明光这个蠢货,一大把年纪,全活在女人身上了,连这都看不明白,还巴巴地往霞山别府凑。
劝他几句,还以为他爹打压他。
见老爷子没了兴致,重玄胜于是起身告辞,引着重玄明光往霞山别府而去。
重玄明光这个人,用一个词来形容,便是“眼高手低”。
只一件事便可见端倪。
当年他作为重玄家嫡脉长子,又生下长孙。满以为自己是妥妥的下任博望侯了,志得意满的给儿子取名,取了一个唯我独尊的“尊”字。
要是在寻常人家倒也罢了,顶多就是雄心壮志了些,但重玄家是什么人家?
那是齐国顶级的世家。
不避讳的说,是有冲击“唯我独尊”的实力的!这叫大齐皇室怎么想?
还是重玄云波老爷子出面,亲自给改成了“遵”字。
齐国只能有一人独尊,那就是姜氏国主。
喻示重玄家的孩子,要做那个追随至尊的人,做一个跟从者。
这是一种自晦和告诫。
可惜重玄明光一直不能懂。为自家老爷子强行改他儿子名字的事情,还闹了许久别扭。琇書蛧
……
接到重玄胜邀请的,非独是重玄明光。
李龙川、许象乾,高哲、晏抚,这些自不用说。就连四海商盟的付缪,亦收到了请柬。
“这胖子欺我太甚!”
四海楼中,付缪怒将这请柬弃之于地。
作为四海商盟唯十二的一等执事,被重玄胜割下一只耳朵,是他毕生之耻。
但战后重玄家势力再涨,重玄褚良已经成了定远侯,他更不敢表露怨怼。
在他看来,重玄胜请他去霞山别府赏景,分明就是为了羞辱他。
这时,一只皱纹横生的手,将这张请柬从地上拾起。
这是一个瞧来十分衰老的人。
微弓着背,满脸沟壑,在密集的皱纹中,还生有老人斑。
他弯腰似乎很艰难,起身也是。
付缪却慌忙迎上:“盟主,您怎么来了?”
此人便是四海商盟之主,庆嬉。
齐国向来倚重商家,而四海商盟乃是齐国历史最悠久的商会,底蕴可想而知。虽则近年来声势渐衰,隐被聚宝商会后来居上,但也没有谁敢真的小看他们。
庆嬉慢条斯理地扯开请柬,细看了看:“枫霞并晚……说起来,又是中秋了啊。”
付缪说道:“重玄家那胖儿的请柬,怎值得您一看?”
庆嬉合上请柬,吹了吹上面的灰:“凭他在东华阁落下的那一子,我便该好好瞧瞧他。”
付缪脸色不自然道:“说不上胜负呢,军神关门弟子又岂是轻与?”
老人并不搭这个腔,只将请柬收起,说道:“你若不去,老夫便替你去一趟好了。”
付缪大惊:“您要去那胖儿的霞山别府?”
“去,为什么不去?”庆嬉慢吞吞道:“如斯美景,老夫这辈子,还能看几次?”
……
霞山附近的宅子其实不少,但重玄胜的购置的宅子无疑是观景最佳之处。
一说霞山别府,便是这处了。
却说霞山别府中,高朋满座。
宴席直接在一处阔院中摆开,对面就是红枫满山。
本来只是几个世家公子,不便拂了重玄胜的意,抱着宴游的心思来转转。
但在李正书和庆嬉都亲自出席之后,宴会宾客陡然上了一个层次。不仅仅是世家公子,便是各家正当权的一辈,也来了不少人。
摆了足足五桌!
侍女上菜如蝴蝶穿花,各地佳肴次第摆上。重玄胜是个惯会铺张的,当然不会吝啬。这些席面放到哪里都拿得出手。
重玄明光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枫霞并晚美则美矣,年年都有。霞山也不是只有重玄胜这一栋宅子。这些人都是捧谁的场?
在他看来,自然都是捧着重玄家!如今的重玄家,一门两侯,何等风光!临淄人岂有不追捧的道理。
趁着重玄遵不在,重玄胜便俨然以重玄家继承人的身份四处招摇了。
幸亏他来了,不然这样造势下去,还不定成什么样子!
他在主位之上,对着众宾客招呼:“感谢诸位光临我重玄家的别府。我儿重玄遵在稷下学宫苦修,今日便由我与侄儿重玄胜待客,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一番招呼,话里话外都透着小家子气,生怕别人忘了他那个天骄儿子,同时非常生硬地淡化重玄胜。
但令人奇怪的是,重玄胜却全无不悦,只笑嘻嘻地为人布菜,似对重玄明光喧宾夺主并不在意。
姜望亦早已回到别府中,也是老老实实与许象乾、李龙川闲话。说到有趣地方,还时不时笑出声来。
酒过三巡,重玄明光一个劲的聊重玄遵,聊稷下学宫有多了不起,众人也没有谁去拂他的脸,都配合着捧场。
但听得李正书忽然道:“今日是小胜做东,为何只顾闲话啊?也不出来说两句?”
这便是为重玄胜张目了。
东华阁御前奏对,他是在场的。也因此对重玄胜刮目相看,甚至这次可以说是屈尊前来,参加一个晚辈的宴会,足见重视。
倒是坐在他旁边的四海商盟之主庆嬉,也不知为何而来,全程不怎么饮酒,也不怎么说话。
重玄明光脸色就是一僵,但很快便遮掩了过去。
说起来他与李正书是同辈,可两人的成就天差地别。就像他虽然是重玄褚良的堂兄,但谁也不会将他们相提并论。
对李正书的怨气,他是没资格生的,便去看自家那胖侄儿。
但见重玄胜笑嘻嘻地站起来,先对着四周绕了一圈,以示欢迎。
而后只道:“诸位尊长良朋应邀而来,实令寒舍蓬荜生辉!但重玄胜心知肚明,这都是因为美景醉人,便满饮此杯,以谢来宾!多言烦耳,诸位赏景便是!”
说罢,一饮而尽,竟就真的坐下了。全无借此机会说点什么、做点什么的意思。
倒好似,今日便只为赏景。
天空也不知何时垂落的夕阳,这时已是黄昏。
但见天边红霞染遍,如红枫叠开。而霞山之上,枫红似火,好像红霞落下了人间。
云与天与山,并成一色。
恰是枫霞并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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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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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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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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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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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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