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一直拖延到最终阶段,将阎罗殿推演至最后一步、成功显现阎罗天子真身的秦至臻,竟然还是败了!
但输在这披霜风、浴赤火、踏青云的剑仙人手里,却也没谁能说一声不服!
这是亘古绝巅的一剑,仙人以高山绝巅为剑,洞破长夜幽冥,击败阎罗天子。
其状巍巍,其势峨峨。
其光煌煌,其威赫赫!
此战绝不输于斗昭和重玄遵的绝世之战,甚至于犹有过之。
外楼场那些交相辉映的天骄,因为太过耀眼、太过璀璨,一度让很多观者心神倦怠下来,对内府场的战斗难以提起劲头。
虽则姜望一上台就创造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快取胜的记录,庄国林正仁未战而败。
但难免也更叫人觉得……
不过如此。
战前反噬的事情都会发生,这就是内府场的层次吗?
直到牧国天骄邓旗展现绝顶天资,诸多恐怖杀法混为一炉。
内府场才算是有了看点。
到了齐楚两国天骄的巅峰对决,很多人才开始正视这届内府场的质量。
可惜神魂之争虽然绝强,在内府层次算是最顶尖的对决。毕竟主要是发生在通天宫内,观众很难窥得精彩。
姜望从破碎的火界中跃出,以杀生钉钉碎吞贼霸体的那一幕,才算是留下了惊艳的画面。
而后秦至臻当场同耀五府,直追外楼场的重玄遵,瞬间将观者的期待拔至最高!
半决赛上半场,逆旅对决天子剑,更是把这届黄河之会内府场的精彩程度,提升到了历史前列。
这竟不是终点!
半决赛下半场之后,已经没有人会怀疑
本届黄河之会内府场的质量,已在历史前三甲。
剑仙人对决阎罗天子,绝对是亘古以来,最精彩的天骄对决之一!
姜望摧山为剑,撞破阎罗天子时。
齐国观战席上,与一些军中年轻将领坐在一起的王夷吾,眼中沸腾了许久的战意,忽而黯淡下来。
在姜望这一剑之前,他始终不觉得自己站到台上,表现会有不如。若无东街口之罚,谁能代表齐国出战内府场,尚未可知。他也该在这天下之台,与列国天骄相争!
在姜望这一剑之后,他的的确确,找不到击败其人的可能!
但王夷吾毕竟是王夷吾。
那眸光方黯,复又亮起。
今日不如,未必明日不如。
一日不如,未必千日不如!
姜望能够后来居上,击败他,超过他,他王夷吾如何不能反超回来?
不尽狂澜走沧海,一拳天与压潮头!
同样目睹这一剑,重玄胜的拳头一下就攥紧。那双陷在肥肉里的眼睛,都瞪得圆溜了起来,像两颗嵌在面团里的黄豆。
这已经是超出他想象的完美画面。
从天府城到东街口,从天涯台到观河台。
姜青羊从未让人失望!
旁边的十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甲手。
怎么办呀?她想。
以后他要揍你,我就真的拦不住了……
重玄胜的座位往前大概二十多排,最前列单独围起来的位置,便是齐国的备战席。
曹皆轻轻往后一靠,姿态明显放松了许多。
余光扫过旁边白衣胜雪的重玄遵,看到其人骄傲的侧脸,此时也严肃非常。
即使是重玄风华,也不能独耀临淄,他作为齐国高层,心中只有满意。
而重玄遵静静看着演武台的方向,目光中其实只有遗憾。
遗憾未能在内府,与姜青羊交手。未能以日月星三轮斩妄刀,一会这剑仙人!
如今见到了斗昭的天人五衰,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但要是当初在太庙之前,先争内府就好了……
争完了内府,无论结果如何,再晋外楼。
如此既见识了剑仙人,又见识了天人五衰,其乐何极!
他重玄遵一会这世间最绝顶,才叫不虚光阴!
惜乎哉!
计昭南横枪在膝,而那杆亮白如雪的韶华枪,在膝上微颤。
他无声笑了笑。
身为神临强者,竟然被一个内府修士激发了战意。这实在是罕见的事情。
但他真的很期待,等姜望成就神临之时,会是怎样一番风景!
姜望若能内府先胜王夷吾,神临再胜他计昭南,拿个什么诸如军神弟子之克星的名头……
岂不有趣?
与齐人相对,秦人的心情自然复杂。
章谷半天不说一句话。
相对于甘长安的失败,秦至臻之败更令他叹息。因为甘长安只有十九岁,在外楼场的积累是稍有欠缺的,战前对他的期待也只是望二争一……最后止步于八强。
遇上斗昭,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秦至臻则不同。刀术超越绝顶,成就五府同耀的他,才是秦国这次誓夺魁名的一场。
在内府场,他甚至都没有想过第二的可能。
现在却止步四强……
但他实在不能说,秦至臻的表现不够出色。只能说现世浩瀚,群星璀璨,山外更有一山。姜青羊的确是惊才绝艳,赢得理所应当!
堂堂霸戎军统帅,深为国事忧怀,他看了一眼黄不东,现在就指望这家伙……
然而小老头一样的黄不东,眯瞪着眼睛,恍惚物外,又不知在发什么呆了。
唉!
整个秦国的观礼队伍里,没人说得出话来。
外楼场内府场接连失利,这对武风甚隆的秦人来说,实在是不那么容易接受的事情。
明明他们打赢了河谷之战,大胜强楚,正是影响力急剧扩张之时,一度要与景国争一争最强之名。
但这黄河之会上的成绩……
实在不足以匹配大秦的国力。
甘长安沉默不语。
什么叫剑可通神?
这便是了!
秦至臻输得不冤。
他无话可说!
演武台上这亘古绝巅的一剑,照耀了多少人心。
牧国观战席上,赫连云云苍青色的眸子转了转,歪头看向赵汝成。
虽未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你义兄很威风嘛!”
赵汝成的嘴角翘起,笑了。
笑得得意,笑得灿烂,笑得太迷人!
这是赫连云云自认识赵汝成以来,第一次看他笑得这样自然、释放、坦率!
所以她也忍不住笑了。
同时精准地挡住了赵汝成的笑容,不让玉真女尼有机会看到。
她因而也就忽略了,从始至终,玉真看着演武台的方向,没有一刻移动视线。
与倒吸一口凉气的中山渭孙,和表情紧张、很为牧国年轻天骄忧心的夏侯烈大都督不同。
黄舍利简直亮眼放光,她大大咧咧地盘坐在位置上,手肘撑着两边膝盖,双手托着自己的脸,痴痴看着演武台上。
美!
绝美!
美死老娘了!
真是剑仙子啊!
这趟黄河之会,来得真值!
夏侯烈斜眼睨了她半天,她也未觉。
这是在研究对手吧?
堂堂骁骑大都督,只能如此宽慰自己。
对于秦齐之外的观战者来说,抛开国家的立场,他们更能全身心感受这场战斗。
也更为这一幕深深震撼。
无关于国家,无关于其它,只在于最纯粹的、力量迸发的美感。那是最赤裸的,人类对于强大的认知。那是在内府此境,他们或许终此一生,所能看到的、最壮阔的的风景!
这样一幅华丽的战斗画面,印入眼帘,仿佛也印入了心间,久久无法散消。
什么叫风云际会?
莫过于今日。
什么叫绝世天骄?
莫过于此战!
而此时此刻,在古老的演武台上,在万众瞩目之中……
姜望往前走了几步。
他身上的火线仍在燃烧,背后的霜披仍在飘扬,眸中的剑光仍在闪耀。
说不尽的潇洒,道不完的风流!
他的表情很平静。
并无得胜后的狂喜,仿佛这本就是必然的结果。
也没有对所谓“手下败将”故作的轻蔑,因为他也是艰难跋涉才至此。
此时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的秦至臻。
只问道:“他现在怎么样?”
同样的问题,这是姜望第二次问了。
彼时彼刻,秦至臻如礁石行怒海。
此时此刻,秦至臻无力地躺在地上。
阎罗天子真身已被击破,身上的威严冕服自然也已褪去。
到了这个时候,只有那一袭黑色的武服,还在陪伴着他。
或许还要算上,手中那柄断刀。
他握刀的手那样紧攥,好像并不肯放弃。
但是真君余徙的那道清光,不断传来温暖的感受、不断渡来生机……这感受让他明白,若非这道清光,他已经死去。
所以他是真的输了。
我怎么会输呢?
他想。
本届外楼场最耀眼的两位天骄,一名斗昭,一名重玄遵。
他自问并不输给哪一个。
他对杀法的掌控不如斗昭,对神通的开发不如重玄遵。但他像是两者的结合体,杀法和神通都已经超越绝顶!
同境之中无论是对上谁,他都不该输的。
现在其实并不是他最强的状态。
若在最巅峰的时候,他的铁壁神通可以融入阎罗殿,替代阎罗殿的具现墙壁,强化阎罗殿的力量。阎罗殿可以离开虚空,回返现世,在战斗中作为法器存在。
他的阎罗天子真身,也不是最巅峰,没能吸纳外部力量,还损失了黑无常,生死判官也消耗了一条手臂……
他还应该以无衣神通化出魂衣,披于阎罗天子之身。
以巅峰状态的阎罗天子真身,身披魂衣,一手阎罗殿,一手横竖刀,才是最强状态的他。
但这一战打到最后,铁壁已碎、魂衣已消。
阎罗天子真身只是勉强显化。
万化神通虽然能够补充所有力量,本身却也有极限,弥补炼虚神通之力,就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其实有很多的理由。
但他秦至臻,如何能够接受这些理由?
之所以未能展现最强的状态,不也是因为在先前的交锋中失利吗?m.xiumb.com
那些损耗,不是他主动相让,而是在一刀一剑的争杀中,一步步被逼出来的。
他确实是败了!
不肯面对失败,就永远没有赢回来的可能。
此刻躺在地上、气息衰败的他,与流光溢彩的姜望相比,如有仙凡之别。
他就作为一个失败者,这样看着对手。
这一次他没有再笑。
慢慢地说道:“他在咸阳城击败卫瑜之后,又要去武关试剑,我在渭水边拦下了他,与他定同境之约。他就当场突破内府,与我为战。我问他何苦如此……”
你分不清他说话的“慢”,是因为说话艰难,还是因为认真。
人们永远无法看到秦至臻表露痛苦。
一如礁石迎激流,永远缄默。
他就这样继续说道:“他说有人在绝望的深渊里一步步走上来,一路向前,那种光辉照耀了他,所以他不想再退。”
秦至臻信守战前的承诺,复述着渭水边的那一战:“我给了他时间,看到了他的剑阵……那的确是光耀天地的一剑。”
那个恨不得改名叫“向下”的家伙,居然说,不想再退。
那个在他面前永远懒洋洋,无论他取得什么荣耀,都永远一脸不在意的家伙,原来在别人的面前,会说“那个人的光辉照耀了我”。
“之后呢?”姜望问道。
“他剑绝渭水,而我把他打进了渭水之底。”秦至臻回道。对于那一战,不遮掩,也不修饰。
“我想他应该没有死。”姜望说。
秦至臻看起来并不打算激怒姜望,尤其是在现在的状态下。
所以说道:“是的。我没有杀他。”
姜望看着他:“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战意,对于今日这一战你或许并不甘愿。外楼的时候如果你来挑战我,我也饶你一次不死。”
你饶了我的朋友一次,我也饶你一次。
他说得很平静,像是描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这语气与选拔赛那天,他对秦至臻说“等我击败你的时候,我再问你。”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在这样一场煊赫的胜利之后,已没有人会再怀疑他的底气。
而对于秦至臻来说。
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怀疑过这份底气。
从选拔赛就开始对阵,争势争意争力,他从来也不曾小觑姜望。
因为在见识了向前光耀天地的一剑之后,他曾说:“初入内府就有如此杀力,若再给你一段时间,内府之中,你有资格争第二。”
而彼时向前说道:“你现在就有资格争第二了。”
他问:“第一是谁?”
向前道:“就是那个照耀我前行的人。东域第一,姜青羊。”
因为那一剑的分量,所以他并没有生气,而是很认真地对待了那句话,真正把素未谋面的姜望视作对手。才有了从选拔赛开始,一直延续到方才的这一战。
此时此刻,面对姜望的这一句话,他本应该愤怒。
但不知为何,没有愤怒的情绪。
这对真正的强者来说,是最可怕的事情!代表着他内心也承认,姜望有资格在外楼的时候绕他一次!
何能如此?
秦至臻努力寻找着不甘不忿的情绪。
挣扎着说道:“如果一开始我就全力……”
他沉默了。
因为这个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
在那渭水边,那个被他击败的古飞剑传人,在那时,还对他出了一剑!
此剑绝魁名!
……
……
……
……
ps:
“不尽狂澜走沧海,一拳天与压潮头!”——清·黄仲则《登北固楼》
昨天在章说里看到这句诗,好喜欢。
正好我随手写的一句自己并不满意……嘿嘿,赶紧用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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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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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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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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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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