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娘已经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因为太远了,总之这辈子没办法再回来。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我很小的时候,你姥姥就走了。没有人教我,一个母亲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推脱。而是悔恨。
悔恨我经历了那样孤独的童年,却还狠心让你也经历一遍。
悔恨我在自己的母亲身上一无所得,当我成为一个母亲,对于自己的女儿也一无所予。
悔恨我作为一个母亲,也同样没有教会你什么。
没有教你一个女孩要怎样保护自己,没有教你是非对错,没有教你如何去爱一个人……当然我也没有这样的资格和能力。
我想,你哥哥都会教你。
但愿,你的哥哥都能教你。
他是一个很有出息的孩子,你跟着他生活,比跟着我这个无用的母亲,会好很多。
这是我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地方。
安安,你是一个好孩子。
还记得吗?
那次年边,伙计们都休假回家了。药材铺里又要换货,我一个人来回搬着那些药材,搬了几十趟,搬到自己哭了起来。
等我哭好了回过头,看到你跌跌撞撞一把一把地把药材送回库房。
好些药材都放混了,可是娘心里好暖。
那一刻娘觉得无比的安慰,但又无比的孤独。
寂寞是一个魔鬼,它吞噬着人类的理智、道德,甚至人性。吞噬一切。
娘被这个魔鬼吞噬,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拥有多么美好的一切。以至于,将一切都弄丢了。
对不起。
娘不该跟你说这些。
天气已经很凉,你有没有穿多一点?
娘给你缝了一件冬袄,随信寄给你。本来还有一顶小帽,但是只做到一半……罢了。
对不起。
以后不能再给你寄礼物。
对不起。
我又一次丢下你……
我是一个可耻的母亲。但是我没有办法。Χiυmъ.cοΜ
我所追求的东西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里,我只能跟着它走,去很远的地方。
再也回不来。
我本想悄悄的离去,但又觉得,不能不跟你说点什么。无论是一个母亲最后的叮咛也好,又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女人,最后的自我宽慰也好。
我总得说点什么。
安安。
这是娘专门给你写的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
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最妥当。
安安。
你要照顾好自己。
你要用功读书,长大了跟哥哥一样,也考进道院,也可以做大官,当神仙。
不,娘不应该要求你。
娘没有这样的资格。
修行太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甜食还是要少吃,牙齿坏了,不漂亮。
我的安安,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那会是怎样动人心魄的美丽呢?
想一想,就觉得可以闭上眼睛。
安安,你要乖呀。
你要听哥哥的话。
你要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长大。
废话很无用。
但娘除了这些无用的废话,已再没有什么可以给你。
对不起。
不知道你现在功课怎样,这些字能不能认识完全。
留待以后再读,也可以。
或者你不愿意读,也可以。
……
写到这里,娘突然想起来,以前你爹教我写字的日子。
对不起。
想你。
……
永泰十四年,冬月初一,宋如意。
……
……
收到望江城的来信时,姜望正处于非常焦虑的状态。而且信上写着安安亲启,鉴于是宋姨娘寄来的信,他也就没有越俎代庖,而是直接把信转给了姜安安。
安安雀跃地蹦进书房读信了。
姜望则在思考自己的问题。
出现在身上的白骨莲花非常不对劲,那邪异的图案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统道门产物。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他没人可以商量。
他没有一个完全可以信赖的、在任何时候都一定会支持他,而且见识广博的长辈。
董阿或许可以信任,但以他刚直的性格,若得知姜望与旁门左道沾上了关系,说不定会当场一掌劈死他。大义灭徒。
至于凌河与赵汝成,这两人自然可以完全信赖,但他们也都刚开始修行,实在不必抱有期望。赵汝成或许背景神秘一些,但涉及白骨道这种单听名字就邪异的左道,姜望怎么也不愿意把他们牵扯进来。
他查了一些道典、秘闻,包括一些事件记录,但是关于白骨道的信息只字不见。或者它不曾出现在庄国,或者它被抹去了信息。
姜望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在他的印象中,没有任何跟白骨道有关的人或事。
与太阴星的隐性联系,也是因为太虚幻境而非其它。
那个黑纱女人想要知道的“秘密”,是太虚幻境吗?那女人,跟白骨道有什么关系?
如果她是白骨道中人,那她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不是,如果真如她所说,她也出自某个道门正统,那她又为什么会提起白骨道?
他突然想到通天宫内的那支黑烛,那是自吞心人魔身上所得的东西。周天星斗阵图传自太虚幻境,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若说身体里有什么特异,也就是这支黑烛了。
它到底是什么来历?到底有什么秘密?
姜望正思考间,姜安安哭着跑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啦安安?”姜望蹲下来抱住她。
“很远的地方是哪里?”安安举着手里的信纸,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我娘是不是跟爹一样,去天上了?”
姜望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一把抱起安安,哄着她道:“没事没事,安安不哭,哥哥在,哥哥在。哥哥陪着你在。”
他一边哄着姜安安,一边接过信,快速读了一遍。
信纸很薄,但好像突然变得很沉重。
这封信走的是正常传递的路子,以望江城与枫林城之间通信往来的时间看,事情必然已无法挽回。
姜望对宋姨娘说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一则她是自己父亲的妻子,二则她是安安的母亲。
她于姜安安有不可替代的意义,是她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而她现在永远离去了。
姜安安虽然年纪还小,但小孩子不是什么事情都不懂。
姜望自己也是从那个年龄过来的,他明白小孩子的敏感,小孩子的脆弱。明白小家伙心里有多难受。
平日里小安安跌个跤,姜望就已经心疼得不行。
更别说这会看着她已经哭肿了的眼睛,他的心都要碎了。
“安安乖,安安不哭。有哥哥呢,有哥哥呢。”
“呜呜呜,我娘她,她……”
“安安,安安,哥哥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姜望抱着她的小脑袋,温柔又坚决地说道。
无论涉及到谁,无论是什么原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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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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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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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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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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