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多少。
知觉被这个世界模糊了,灵识一直在与这个世界对抗。
姜望知道张临川正在用这个世界的力量消耗自己,同时在为他自己留出时间恢复。
但他却一步不停地往前走,像是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加速走向自己的死亡。
无惧其它,唯前行而已。
因为被这个世界消耗的同时……他也在消耗这個世界。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天朦朦,地朦朦,雾朦朦。
伸手难见五指。
可是在某一个时候,姜望却清晰地看见了张临川。
是于信仰之国,见得信仰之神。
看见了张临川的时候,才看到了此间山水,才有了此方世界。
此间的张临川,身上伤势已尽复。眸光淡漠却又慈悲,气势冲天撞地,慑服所有。
他只是站在那里。
他的黑发像是已经触到了天。
他的五官像是已经诠释了神。
他的衣袖飘飘,如云成翳。他的眸光照来,一眼开天。
在青山绿水晴空下,是遗世独立一仙神。
他是此间之道,是此间之神,是此间一切信仰力量的寄托。
万事万物因他而存在.……
姜望身在此世,也不由得要对此神生出崇拜,要对此道生出求索!
崇….你妈!
灿烂的火域迅速撑开,以灵域之界对神道世界,以“我世”对“他世”。
但只是哔剥一声响。
火域便已经被压碎,如泡影一般。
终归是曾经成就了真神的神道世界,而且它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神道世界,张临川以绝顶才情,贯彻神通道途,几乎将它演化成真,使它无限地靠近真实。
姜望的灵域完全撑不住。甚至于火域给此方世界造成的消耗,也缺乏足够的感受,在这无根无缘的世界里,完全得不到反馈,不能够准确判断——这对战斗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倘若你不知拳何重,剑何利,你就很难知道怎么出拳,怎么出剑!
在【无根】的影响下,姜望唯独能够感受到的,是自身的痛苦,是灵识受创的程度。灵识受损之痛,更甚于割肉剜骨。
但随着火域破碎的哔剥声响,姜望的声闻之域又紧随此后撑起来,再抗此世!
作为这无生世界的唯一神祇,所有“肥料”的供养者。张临川此时举手投足,都受于伟力,抬起那苍白之手,轻轻往下一按。
声闻之域无声地泯灭。
姜望仰头喷出一口鲜血来!
张临川当初成就真神,一身伟力,皆在这无生世界里。凶屠若是在这无生世界中与他对战,他打是打不过,但未必会吃那么大的亏。
重玄褚良那一刀,是循着命理的联系,直接避开了无生世界,隔世而落,斩及他的本躯。
无生教已经覆灭,无生世界已然失去了庞大力量的活源。
仅仅靠他自己,根本不足以支撑无生世界的成长。每一次动用无生世界的力量,都是自我消耗,都是坐吃山空。
所以如今的他,其实非常吝啬无生世界的使用。
姜望当然配得上。一手主导了无生教之倾覆、把他逼到如今之境地的大齐武安侯,配得上这样的死亡!
他大步往前走!
极具压迫性地向姜望靠近。
但战斗并未结束。
远未!
姜望在接连两座灵域的破碎中,后仰吐血。他吐出来的鲜血,成了一支血箭,尖啸着撞上了天穹。
此后从那血色之中,洇出了白。
从血中诞生了风!
呼啸的霜风自西北而起,一刹那吹开了那白茫茫的天穹。
两座灵域的破碎,究竟有没有产生作用?
天缺就是答案。
西北有天缺,白风卷地,万物霜杀!
已经开花的不周风,在张临川的无生世界里,带来了破灭与终结。
而在这个时候,张临川仰头望天。
他完全承认姜望的战斗意志,完全认可姜望的战斗才华。
但这并不会影响战斗的结果。
差距早在过往的岁月里形成,而他从来没有放松过自己,
从未给过弱者追逐的机会。
此刻他跃身而起,感受着四面八方向他汇聚的力量.…
他必须承认,他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掌控命运、把握人生,击破一切阻碍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一个手提长刀,冷漠向他冲锋的身影…….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虽然并不重要,但是时候抹掉旧痕。
他一跃已在高天上,身为此界至高神主,正正在那天缺之前,与霜风当面。
探手便前握,身挡不周风!
磅礴伟力涤荡四方。
整个无生世界为此沸腾!
但是在这个时刻,张临川忽然脊柱生寒,灵魂深处涌出一阵冷意来。
他的命格被削减,他的力量被削弱。绕身的磅礴伟力一层层削减。
他恍然意识到——
他的副身渡劫失败!
接连失败!
血海倾城的罗欢欢,独自行走在长街上。
踏空而行,血衣生澜。
她在这个不出名的孱弱小国里,选择一座偏远小城,大开杀戒。不停地汲取力量,不停地迎接闻讯而来的各方仁人义士、江湖豪侠。
不断地杀戮,不断地杀戮…..
当初也是为了创造进入三分香气楼高层的机会,主动请缨来这偏远之地发展,想要先构建出自己的班底来……..终究天不遂人愿,随着本躯在齐国的大溃败,倾覆之危近在眼前,不得不强渡九劫,试图再开新天。此身的目标有一个彻底的翻转。
所有关于发展的长远计划都必须搁置,生死劫成为第一要务。
在所有六个身份的生死劫中,混迹于三分香气楼的这一个,因为发展进度最慢、先天最不足、最不具备相关条件,也完全没有足够靠谱的预案…..她只能铤而走险,走的是最难的一条路。
她知道这是一条死路,终点是必然的毁灭的结果。
别说是她这个身份,就算是本躯来以杀求道,也绝无幸理。
但她不需要走到终点。
她只要这么往前走,往前走,杀足够多的人,遇到足够多的危险.….等待其它的身份来接应。
生死劫不能假求外力,必须要经历生死。但七魄替命在其中,却是有腾挪的空间。
早在创造九劫法之时,本躯就思考过这些可能。m.xiumb.com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所以她虽然一直在杀人,但杀人的过程一直很有分寸。她的力量是一点一点呈现的,如此可以尽可能拖延到更多的时间.
当她看到一个飘然出尘的倩影驾云而来时。
她的心中并无惊讶。
在目前这个阶段,她让那些幸存者流露出去的信息、她所表现出来的危险,便是一名内府修士就足够解决的。
况且这个赶来行侠仗义的女人,已经有外楼境之修为。
不过是又一个不自知的“正义之士”罢了。
顶多就是.……
漂亮一些。
当这女人清丽绝伦的脸,一览无遗地出现在视野中,罗欢欢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厌恶来。
这厌恶与遥远的本躯无关,而是出自此身自有的感受——
这人间浑浊,苦海翻波,我沾着一身泥污,饮着满腹血泪.…….你凭什么一尘不染?
“来者何人?”罗欢欢抬头看天。
心中厌恶愈重,脸上媚笑不改。
这笑容就是欢场女子的常态,是过往不断重复的每一天。
那悬立空中的青裳女子,眉眼精致如工笔,婉约依似画中人。左手一扬,飞出三只牛角横刀傀,右手一甩,落下三个四翅墨武士。
脚下一顿,踏出一辆华贵的战车。身上青裳绕开了流光,
她站在那战车之上,清冷地说道:“云上,叶青雨。”
本躯和副身的不同,在于张临川从来不会嫉妒。他只会争取,只会掠夺,只会求索。
而罗欢欢这个身份,有太多先天的求而不得,怨而不足。
她一卷血袖,血河中顿时飞出密密麻麻的血蚊,嗡嗡嗡地震颤着空间,带去恶毒的感受。
然而华丽的战车之上,叶青雨只探出一只如白玉凝就的素手,一瞬间变幻了百十种印决。
天空中出现了一片云海!
一时间两色共世,余光皆褪。
地上血海,天上云海。
云海之中,各种各样的道术如洪流倾泻!
新奇的、经典的、复杂的、堂皇的、反常规的……
外楼层次各宗各国各种代表性的道术,在这洪流之中都有体现。
近到雍国北宫氏的演光决,远到齐国武安侯的八音焰雀。
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在这一刻,罗欢欢心中生出巨大的警觉。
令她惊惧的,并非是这顶级的神通表现。而且是这云海术潮所体现的强大底蕴!
被漫长杀戮混淆了神智的脑海,这时候才勾画出丝丝缕缕的情报来、连成了相对完整的画面,云国.….凌霄阁……叶青雨…..
心中强烈的厌恶的感觉,已经撞破了心口,令罗欢欢难以自抑。
她一句话也不能够再说了,她必须要马上看到这个女人的恐惧、看到这个女人的哀求、看到这个女人的痛苦!
这一刻神临境的修为不再掩饰,血色的杀气织成魔影。
巨大的血蟒腾升而起。
她站在血蟒头顶,翻手握出一只匕首,杀意直冲高穹!
人却是骤然一转,选择逃离。
本躯从来不会让情绪左右自己。她也能有相应的坚忍和克制。
但就在这个时候,巨大的警兆忽然生起!
来不及思索危险来自哪里,罗欢欢便已经纵身倒跃,连折连转,一路退出百十里。然后才看到一只毛茸茸的巨爪,横空而过,轻易就将她召出的血蟒拍成了血烟。
突来的异兽现出真身,蹄踩流云,威压天地。
踏云兽!
凌霄阁护宗圣兽!
是否能够逃得掉?
罗欢欢心中做了短暂的思考,一下发了狠,将森寒匕首衔在口中。
双手握拳,遍身燃起血焰!
不退反进!
便看看这以杀求道,究竟能有多强,今日她要挑战此身极限!
但就在下一刻,满城血波都在下沉!
不,下沉的何止是血波?
亭台、楼阁,空间,元力。
整个城市在下陷!
罗欢欢感到自己也无可挽救的在坠落,不受控制地在下陷!
身上的血焰,熄灭了。
体内的道元,停滞了。
血色的杀气,崩解了。
此身如在深渊,此心如在深渊!
在整个世界都黯灭之前,她看到一人踏空而来,举动之间毫无烟火,已然占据了所有天光。
那是一个白衣飘飘的俊朗男子,翩然出尘,恍恍惚似谪仙囚而他手里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女童的小腿边,还绕前绕后蹦着一条傻乎乎的灰狗。
你娘的…..罗妙妙最后想。这一大家子是正好出门郊游吗?全家老少连人带狗都出来了啊….
最后的念头也就此沉寂。
…
…
李道荣何人也?
曾任有夏岛怒鲸帮堂主;现任怒鲸帮副帮主。
此人战绩辉煌,曾与齐国姜望正面对峙,不落下风!并大声斥责姜望!
当然,那些传言并没有为他赢得多少威望。
在那些真正有分量的人眼里,这些话传得越广,他李道荣越滑稽。
小鱼小虾天天说自己斥退了鲸鲨,但凡有点常识的海客都会觉得可笑。
直到最近.…..
李道荣毒杀九玄宗宗主九玄上人、九玄宗大护法商继安,
杀尽九玄宗高层,就此名动诸岛!
怒鲸帮与九玄宗同样是镇海盟的成员,各自背后都有派系,此等惨烈的厮杀,本不被允许。
但也不知李道荣使了什么手段,勾连诸方,上下合流,竟让此事最后归结于怒鲸帮和九玄门的内部竞争。怒鲸帮也以蛇吞象,一举吞并了九玄门。
眼看着近海群岛新一代强人就此崛起,怒鲸帮一夜之间膨胀数倍…..
决明岛却在这个时候,紧急召开镇海盟内部会议!并在内部会议上表明,李道荣乃邪教教主的伪身,其主身乃是恶贯满盈、正被现世多国通缉的无生教祖张临川。
决明岛代表齐国,非常强势地展现了态度,让这件事情最终通过了镇海盟决议,于是决定召而囚之,公审其人。
而李道荣暗中经营许久,也早有自己的暗手,在决议通过之前,就已经察觉不妙,弃业而走,匆匆隐遁。
而无冬岛岛主重玄明河,在这个时候,亲自主持了对李道荣的追杀。
镇海盟内部不是铁板一块,齐国在近海群岛也从来不能令行禁止。
李道荣展现了堪称艺术的逃跑水准,与齐国人在海外玩起了捉迷藏。屡次被围,屡次逃遁。愣是以外楼境的修为,左突右窜,上天入海。
直到.…..钓海楼也加入这场追缉中。
“杀了她,你就可以离开。”一个发丝黑白交错的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道荣,声音平淡,却不存在拒绝的可能。
而在此人的身后,站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子,气质绝不强大,像一朵柔弱的小白花。
副身之间并无感应,主身若是没有主动降临,也不能构成联系。所以李道荣并不知道其他身份的遭遇,在近海群岛一直是孤独地流窜。
他很难理解,为什么他会遇到辜怀信!
为什么钓海楼的第四长老,会为难他这样一个外楼境的小人物。李道荣这个身份的生死劫,是有过周样考虑的。除却以外楼修为鲸吞九玄宗的艰难之外,各方势力间的合纵连横,也是他为自己设置的考验。
齐国人不讲道理地将他揪出来,他无话可说。
重玄明河亲自铺开的追杀,他沉默接受。
只将此视为生死劫的又一个变化,从钓海楼与决明岛的矛盾入手,通过这段时间在海外埋下的一颗颗暗子,在近海群岛各方势力的罅隙中游走。
如此巧妙地赢得生机。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度过生死劫的时候,当世真人辜怀信出现在他眼前,抬手就将他镇住!
任是他有千般筹算、万种计谋,也不可能以李道荣的修为,在辜怀信手里脱身。
此劫终死,无计可渡!
但就在他已经准备好迎接死亡的时候,辜怀信又给了他一个机会,提出这样一个怪异的规则。
“杀了她?”李道荣再次看了一眼辜怀信身后的女人。
在近海群岛发展这么久,他当然知道辜怀信的亲传弟子竹碧琼。
但他实在不觉得,同为外楼境修为,竹碧琼能够与他厮杀。
哪怕他在这段时间的逃亡里,已经积累下不少暗伤。对于生死搏杀的理解,也绝不是这等出门还有真人随行的名门弟子可比!
“但是有一个规则。”辜怀信淡声说道:“这是局限于外楼层次的公平决斗,公平是你能拿到机会的前提。如果你使用超出外楼理解的力量,你死。“
李道荣意识到了问题,不动声色:“敢问辜长老,什么是超出外楼理解的力量?“辜怀信道:“这个老夫自来决定。”
李道荣完全明白了。
什么狗屁公平厮杀,这个辜怀信,分明是要以他这无生教祖副身的分量,为他的宝贝徒弟铺路。
这些个名门长老,大宗高层,许多年来,种种伎俩并无特别。
他并不觉得愤怒,只是对“并未真正有机会”这件事,感到遗憾。
“好,我答应这个挑战。”李道荣冷静地道:“只希望前辈可以信守承诺。”
在这一刻,他完全已经认清了自己的结局。从被辜怀信抓到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应该还存有活下来的侥幸!
但他张临川是何许人也?
他李道荣是何许人也?
一度他的修为境界,也不输辜怀信!
岂能容辜怀信如此戏弄?
凡事皆有代价。
辜怀信早前在天涯台失去了衣钵传人,此事近海皆知。
今日既然胆敢如此轻视他。
他虽然无力反抗,也未必不能用这个身份最后的残命,让辜怀信再一次咀嚼后悔。
辜怀信随手又是一点,一道流光落入李道荣之身:“你自可放心。为公平起见,我暂时隔绝你与本躯联系的可能。好好利用你现在这具身体,期待你有所表现,以验证.….我这个真传弟子的成色。“
李道荣明白,自己不仅仅是失去了被本躯支援的可能,辜怀信也留下了随时抹掉他的后手。
堂堂一个当世真人,为了保证自己弟子的安全,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作不知。
就看看花盆里能够养出什么花。
就看看他能不能效仿姜望故事,在当世真人的注视下,突破限制,杀死这位真人的弟子吧。
姜望彼时靠的是齐国的威压,架住辜怀信,不许此人出手。
他却只能靠自己,要等洞彻世界真实的真人一个疏忽。
他忽然觉得,在生死劫之外,这亦是一场很有意义的挑战。
就算最后身死劫消,这一份经历,也当能为本躯的大道精进,提供一点点帮助..…..他因此可以更加释然。
世事如此,何言不幸?
人生如此,岂曰无趣?
他感到自己走在一条灿烂的道路上,在与天意的博弈中,
看到了比以往更多的东西!若能渡过此劫,未来大有不同!
当世真人随手圈出的一片海域,就成了战斗的场所。
在辜怀信与李道荣沟通的过程中,竹碧琼始终沉默,像是天真,像是笨拙。
唯独此刻与李道荣分两边站开,摆好架势之后,她的气质模糊起来。
李道荣感觉这个女人的眼睛,像是镜子,接收着所有的情绪,也反照着所有的情绪,唯独不存在自己……
海风带来第一缕浪花的时候,这场唯有辜怀信旁观的战斗就已经爆发。
怒鲸帮的秘术,李道荣早已推陈出新,九玄宗的功法,他也摘取精华。适应近海群岛的环境,贴合李道荣这具身体的天赋,他早已开发出一套独有的战斗体系。固然远不如本躯在外楼境时的战力,也足够在外楼修士的行列里争一争声名。
这场战斗中的每一个环节,他都已经写好剧本。
如何发起第一轮攻势,如何防御,如何游走,如何示敌以弱,引入空门,最重要的是.….如何麻痹辜怀信。
在这场所谓的生死决斗里,辜怀信才是他唯一的对手。
他要如何让辜怀信来不及干涉?
要如何在辜怀信杀死他之前杀死竹碧琼?
高飞在空中,身似大鹏展翅,周身水元混转,李道荣已经琢磨出了七套战术。
但天穹突兀地出现了一扇古老石门。
此门自上往下,似是天外有一只手,将它一把推开。
世界惊变。
李道荣突然之间失去了飞行的能力,不由自主地坠落了!
多少种战术,全都失去了衔接的可能。什么风格的攻势,
一时全都散了神架。
“天门!”李道荣露出惊色。
传说中的天门神通,他亦只是听过,未曾见过。
此时亲身感知,立时引海潮自保,要把战斗转入海中。
但眼前只见流光一闪,竹碧琼的身形竟然快到他根本反应不过来!倏忽一念就已经与他错身而过,而素手绕霜风,贯穿了他的胸膛!
“这是不周风,也许你认得。”
竹碧琼很平静地用这句话,结束了这场仓促的战斗。
战斗的开始和战斗的结束,都是李道荣从来没有想象过的画面。但他就此倒下了,胸腹之间,徒留一个巨大的空洞。咕咕咕。涌动海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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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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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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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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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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