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坐在窗边,生母双手覆在腹部,笑容那么温和,又那么真切。Χiυmъ.cοΜ
而他只能坐在阵中,不敢离开,也不敢靠近。
只要他挪一步,这幅旧日景象就会消失,他失去了多看她一眼的机会。
此时此刻,同样的念头涌入脑海。
林繁不由自主地想,他看到的静宁师太是真的在那里吗?会不会他动一步,她就不见了呢?
二十年了。
他离生母很远。
他可以到她的跟前,去近距离地看一看她,与她说说话吗?
边上,阿沁也在观察静宁师太。
离京前,侯夫人指示她护送大姑娘往返天一观,说了这一趟需得隐秘行事,除了告诉丈夫且让他守口如瓶,子女那儿,只说她进府陪侯夫人住几天。
阿沁自幼在侯夫人跟前做事,丈夫亦是老侯爷麾下,当然懂得“闭嘴”的重要。
待抵达泰山脚下,大姑娘把真正的来意告诉了她。
她要认一认二十年前失去行踪的太子妃。
同时,定国公作为先太子的遗孤,也想认一认生母。
阿沁对此惊愕不已,同时,她也知道了为何侯夫人强调“闭嘴”。
这么大的事儿,但凡走漏一点风声,都会出大岔子。
侯夫人让她知道这事,是信任他们两夫妻,作为跟随秦家从前朝奋斗到现在的人,他们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大姑娘,”阿沁轻声与秦鸾道,“二十多年了,不能说看得一定准,但我想,若她还在,应该就是现在这样子了。”
秦鸾颔首。
许是察觉了外人的到来,静宁师太抬头,缓缓偏转过来,望向了他们。
林繁回过神,抬步向前走去。
秦鸾亦跟过去,与林繁一块到了静宁师太跟前,蹲下身子。
“您在看书?是什么书?”秦鸾柔声问。
她与师太相处多年,知道该怎么开口。
师太记不起旧事,又会发疯病,与她说话,要尽量替她分清过去与现在。
若问她“您记得我吗”这样的问题,即便她认得秦鸾,也会让她迷茫不安,不知道今夕何夕。
静宁师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温柔地对秦鸾笑了笑,抬眼看林繁。
林繁忙学着秦鸾的样子,蹲下身来,让师太可以平视他。
离得近了,林繁想,眼前之人与他那夜见到的影子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虽然都在笑着,但那股子生动气息,淡了许多。
她吃了很多苦。
可他知道,她就是她。
变化再多,依旧是他心心念念的生母。
静宁认真地看了林繁许久,才与秦鸾道:“这么俊的哥儿,是阿鸾的夫君吗?”
这个问题,秦鸾与林繁都始料未及。
又或许,问话的是记忆混沌的静宁师太,让人连羞赧这样的情绪都来不及泛起。
秦鸾斟酌着要如何与师太说。
静宁师太却并不在乎答案,她又把视线落在了林繁面上,一瞬不瞬地看了好一会儿,而后,她抬起了手。
本能似的,她的手指落在了林繁的脸上。
林繁怔了怔。
他没有躲,反而弯着身子,又向前了些。
师太的手指微凉,手掌也不暖和,可落在林繁的脸上,却让他很是温暖。
“真的好俊呢,”静宁师太浅浅笑了起来,“俊得我好生欢喜,若我儿子能这么俊,就好了。”
抵着地面的手收成了拳,林繁攥得很紧,声音却极尽所能的平缓:“您说,您有儿子。”
“是啊,我有个儿子,”静宁师太莞尔,“他小小的,那么那么小,我一只手就能抱住他,他啊,左耳耳朵后面有颗红色的胎记,小小一点,我一直记得……”
一面说,静宁师太的手一面抚到了林繁的左耳上。
秦鸾听着,呼吸一紧,她有一次偶尔发现过的,那颗红痣。
她对林繁沉沉点了点头。
林繁的喉头滚了滚。
耳后虽是他日常看不到的地方,但有没有胎记,他心里有数。
慢慢地,他侧过头去。
乌黑的长发束冠,只几丝碎发散在耳后,指尖拨开,就能看到胎记。
红色的。
小小一点。
映入眼帘,静宁师太愣住了,眼底之中,似有迷惑,又似是清醒。
泪水瞬间从她的眼眶中涌出来,滚滚落下,她的声音发颤,颤得厉害:“我的孩儿……”
仅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刺得林繁心口酸涩。
迫不及待地,他想唤一声“母亲”,想抱住哭成泪人的生母,可他还来不及动作,静宁师太忽然起身,用力地推开了他。
猝不及防,林繁身子后仰,晃了一下。
书册落在地上,静宁师太惶惶然看着四周,双手捂住了脑袋。
林繁赶紧站起身,扶住她的肩膀,以免她恍惚间摔着。
秦鸾分辨出师太状况,忙唤惠心:“师姐!”
惠心会意,急匆匆过来,取出袖中瓷瓶,倒了一药丸,捏着静宁师太的口喂进去。
像是脱力了一般,师太渐渐平静下来,身子一歪,闭上了眼。
“她睡着了,”秦鸾与林繁道,“扶她回房歇着吧。”
林繁来不及品味母子重逢的喜悦,就被眼前的变化打断了。
他跟着秦鸾,把静宁师太送回房中,挪到床上,替她脱了鞋,盖上被子。
而后,他在床边坐下,握着母亲的手。
秦鸾与惠心说了一声,回到里头。
“国公爷,”秦鸾柔声道,“师太记不得从前,但记忆并未从她脑海里消失,只是被尘封在那里,现在,你出现了,她的记忆被打开了一条缝,给她些时间,慢慢地会好起来的。”
林繁弯了弯唇角,笑了笑。
他不懂岐黄,以前也没有接触过失忆之人,仅仅是在听秦鸾提了之后,这短短时间里,匆匆了解了一些。
有一些病人,活了一辈子,终是想不起过去。
却也有不少病人,在感触到什么之后,忽然就寻回了记忆。
就像秦鸾说的,打开了一条缝。
光芒从中照进去,扫去了一切黑暗。
可不管是母亲会是哪一种,他都应该感激与庆幸,他找到了她,她还活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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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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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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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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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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