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想过。
林繁又问:“长公主背弃的是皇上,从不是大周。”Χiυmъ.cοΜ
不由自主地,谢羽收在袖中的手,攥紧了。
谢羽听说过长公主不少事迹,但真正打交道,只有先前那一次。
长公主把他们带到了纯县山上的破庙里,扔了那么一番话,转身就回祁阳城去了。
谢羽见识了这位殿下的刁钻、挑剔,却也清楚,那些脾气,不是冲着他来的。
当时,杨行人私下与他诉过苦。
大抵是,长公主对皇上很是不满,还好,她还念着皇太后的好。
如今看来,对皇上不满是真的,念着皇太后的好却是装的,目的不过是谢羽手中这封信里的内容。
平阳长公主想要把皇上、与颜家一网打尽。
可她会颠覆大周吗?
不可能。
长公主看着也不似一位有武皇一般野心的女子。
那么,林繁问的问题的答案,就已经很明确了。
在长公主心中,皇上不适合坐在龙椅上,在她看来,大周有更合适的的皇帝。
只是,谢羽绞尽脑汁去想,也没有想到“那个人”的身份。
他叹了口气。
不想了,不如直接问定国公。
林繁既有求于他,应该也会据实已告。
“清君侧之后,长公主希望……”话到了嘴边,谢羽忽然又顿住了,几乎是顷刻间,他又想起了被林宣制止了的那篇文章,而后,一直迷雾重重的思绪,就这么有了一个新的角度。
惊讶着,不安着,又有一种石头落地的踏实感。
他知道自己寻到了正确的方向。
稳了稳呼吸,谢羽话锋一转,问林繁道:“您知道当年,我初遇恩师时,他点评了我哪篇文章吗?”
这個问题,真把林繁问住了。
“不知道,”他老老实实摇头,恳切求问,“还望大人细说。”
谢羽道:“先帝年间、吴王亲征南方的两府六州对朝廷的利弊。”
这下,轮到林繁怔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谢羽曾经还做过这样的文章。
以谢羽的文名,他以前在书院念书时做的各种文章都被翻了出来,不说每一篇都传颂广泛,但多少都会有些水花。
“我从未听过,”林繁道,“不说文章内容,便是策论题,都不曾见人提过。”
谢羽笑了笑,把当年情景原原本本说与林繁听。
末了,他道:“当时我很不解,也很不甘,我万分用心做的文章为何就这么被……
几年后追问恩师,他亦不说个答案。
时至今日,我想,我多多少少能察觉一些恩师的深意了。”
那次亲征,吴王挂帅,而与他配合的三军指挥正是林宣本人。
从林宣对他那篇文章的指点来看,林宣认同南征战果,亦明白成果对大周利大于弊,对当年的胜利,林宣是满意的。
有那么仔细、认真的分析在前,无疑,那篇文章没有触及林宣的死穴。
既然不是恩师不愿意广为探讨,那不愿意的人,是谁呢?
就是皇上了。
正因为谢羽这篇文章会触及皇上的逆鳞,林宣可以给他指点,却不会让他再传开去。
在林宣看来,谢羽是大周的可用之才,不该为了这篇文章毁了前程。
“皇上与吴王,这对兄弟并没有外界所想的那么和睦,这也是长公主要对皇上与颜氏一族下手的缘由,”谢羽斟酌了一下,道,“我似是曾听说过,吴王过世时,吴王妃已有身孕,只是不知所踪……”
毕竟是他入仕之前的传闻了,谢羽便是听过,也没有打破砂锅。
更何况,皇上登基后,大周蒸蒸日上,谁会特特再去提吴王那不知是男是女的遗腹子呢?
直至今日,对话中推导,才窥得一斑。
见林繁点头,谢羽知道自己的猜测对头了,他又问:“那位殿下在长公主手中?”
这下,林繁轻笑了声。
“谢大人,”林繁一字一句道,“他在您的面前。”
哐当一声。
谢羽险些把手边的茶盏给撞翻了。
林繁眼疾手快,扶住了。
谢羽顾不上那茶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繁。
他想说,便是为了起兵,也不该撒这种弥天大谎。
可心中深处,他更清楚,这不是什么谎言。
恩师教导的儿子,会认别人当爹吗?
“您……”谢羽一时语塞,半晌,才道,“您这么开诚布公,您不担心我把您抓了,出卖您吗?”
“不怕,”林繁用谢羽的方式回答他,“我也有自知之明,我若真想走,谢大人的官州府留不住我。以及,现在,最害怕全天下知晓我身份的,应当是皇上。”
此一时、彼一时。
安北侯与冯将军还与他们同行之时,林繁与永宁侯必须慎之又慎。
而现在,那两位已经先一步带兵回京,脱离了两难之境,林繁这里的后顾之忧少了很多。
与之相反,皇上的麻烦才刚开始不久。
“谢大人的家眷在城中,族亲在江南,远离京师,”林繁不疾不徐着,道,“是写一封讨伐颜氏的檄文,让我与永宁侯能顺利带兵过道官州府,还是等我发兵时,大人亲率官州府兵阻拦?”
是的。
在一篇能传扬天下的檄文之外,林繁寻谢羽的另一个缘由,便是过境官州。
年初,在永宁侯府里,林繁与永宁侯设想的,就是速战速决。
大军没有被沿途州府阻拦,能顺利抵达京师脚下,而不把其他大周土地拖进战火里,把皇位交替的影响降到最低。
现在,他们已经顺利地从飞门关走到了祁阳。
而祁阳府向东,不经过陈江府,靠着那点儿接壤的河道进入官州。
谢羽若放行,大军出官州,离京畿就越发近了。
能近一点,就近一点。
谢羽听完这话,抬手以指关节按了按眉心。
而后,他重新取出那封信,把上头内容又看了两遍。
不是改朝换代,而是叔叔换侄儿。
并不是说此举就多么正义,可颜氏一门如此行径在前,谢羽也无法说,他相信皇上能处理好与皇太后、与外戚的这次风波。
谢羽倏地站起身来,拉开了雅间的门。
林繁没有阻拦他。
“小二,”谢羽唤了声,等人来了,他道,“借我一套文房。”
小二应下,立刻去办,送上来时,不好意思地道:“我们主簿记账用的文房,不是什么好笔好墨,大人将就用用。”
谢羽道了谢,又关上了门。
桌上铺开笔墨纸砚,林繁倒水研墨,谢羽背着手,踱步几个来回。
最后,他走到桌子旁。
不为别的。
别的想清楚了这个,又模糊了那个。
既如此,只为恩师当年提点,与之后几年的教导。
落笔,成文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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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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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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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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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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