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逸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
他没有不信,他清楚林繁说的都是真的。
林繁不会、也不可能用这样的事去开玩笑。
只是,太突然了,事情也太大了。
基于此,有些想不明白的事儿,也就从迷雾中清晰起来,有了答案。
比如,皇上为什么会相信林繁会造反。
相应的,也有一些问题随之浮现于心田。
比如,祖父知道吗?
林林总总,答案与问题在脑海里翻滚着,让黄逸不得不按捺住一肚子的话,首先认真且仔细地整理自己的思路。
这是他的习惯,也来自于幼年时祖父的教诲。
遇事,比起一个劲儿地问,更应该先想。
想得越深,问得也就越深,不至于来回沟通了一個时辰,还在最表面的那些东西上转悠。wWW.ΧìǔΜЬ.CǒΜ
不止浪费时间,还蠢得要命。
林繁没有催促黄逸,后脑袋靠着城墙砖,他抬眼看着西侧的天空。
已经日出了。
从东方升起,也映亮了西边。
万里无云的天际蓝透了,而在这片天空下,是陆陆续续通过飞门关回乡的老百姓。
他们的身边没有人。
清晨时守备比夜间少,而且,见他们两人在这厢说话,兵士们行礼后,比划着示意了一番,得了林繁首肯,自退开去,不会轻易靠过来。
许久,黄逸才用力揉了揉脸,轻声问道:“所以,你要去争?”
林繁看了他一眼。
黄逸自己也轻轻促笑了声。
造反的罪名押在身上,又是这么个让皇上绝不可能放心的身份,好像、也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总不能回京之后,老老实实去被圈禁起来吧?
“我就说吧,你小子难得开个窍,偏看上秦大姑娘,那位可不能随随便便娶进门,”黄逸试着让气氛轻松些,“这样倒也行,能毫无顾忌地与她百年好合。”
这下,轮到林繁忍俊不禁了。
笑过了,林繁略正色了些,与黄逸说了身世故事。
“我也是去年秋天才得到答案,”林繁道,“所以,有了这次的西征,倒不是真的多稀罕那位子,而是,我得活下去。”
黄逸沉默着,点了点头。
兹事体大。
往正义之词上说,能说得无比冠冕堂皇,掷地有声。
大周国泰民安,造反、兴兵,绝非好事……
不用祖父来指点,黄逸都能写一篇抑扬顿挫的文章。
可是,站在林繁的立场上,“活命”难道不重要吗?
哪怕不争不抢,皇上与皇太后已经容不下他了,他想活,得靠自己杀出去。
而林繁选择的杀出去的手段,一路收复西州城,以除去妖道来入手,都对大周有利。
作为好友,黄逸不可能去质疑、去指责林繁。
作为大周的臣子,在登基二十余年的皇上,与被改名换姓保护下来的皇太孙,他该如何做?
况且,他也不仅仅是他。
他有亲人。
他还有一位太师祖父。
“祖父他,一直十分拥护皇上,”黄逸顿了顿,又道,“祖父是猜出来的吧,这封信真是,难为他了……”
一旦确定林繁的身份,黄太师信中所想表达的立场也就万分清晰了。
先帝不满、降雷警示、最不满的是邓国师。
那又何尝不是不满邓国师背后的皇上呢?
先帝不满皇上,先帝、亦或是以揣度先帝心思的口吻来写信的黄太师,偏向了林繁。
曾经那么信任皇上、支持皇上的祖父,掉了头,走上了与皇上背道而驰的路,其中心境,黄逸不用去问,就能想像一二。
就像是,黄逸小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过年放炮仗。
祖父说,放炮仗是为了赶跑年兽。
黄逸想当英雄,想去城门口、怼着年兽的脸放。
一家人哭笑不得,哄他说城里的支援也很重要,等他再长大些,才能去城门口前线。
黄逸信了。
直到他知道,世间早就没有年兽了。
他抱着一大筐炮仗,哭得撕心裂肺。
那是小孩儿的信仰破灭了。
祖父的艰难,自与他的小孩儿心性大不同,但黄逸知道,信仰破灭的痛苦,远在他之上。
能让祖父做出如此选择,皇上是真的伤透了祖父的心。
但凡,祖父对皇上统治下的大周还有一点信心,他都不会这么做。
林繁道:“我懂老太师的难。他比老侯爷难。”
永宁侯很早就知真相,他在把控着那个度,皇上越过去了,他就会把遗诏取出来。
黄太师则是什么都不晓得,他一心一意追随皇上几十年,却不得不分道扬镳。
黄逸深吸了一口气。
他对皇上的了解,不及祖父深刻。
祖父认为皇上不适合,那他要相信祖父的判断。
同时,他对林繁的了解,比祖父更真。
不仅仅是朝堂上的那个林繁,还有日常生活里的林繁,好友多年,他相信林繁能做好。
既如此,倒也无需东摇西摆了。
“我不拖你后腿,”黄逸道,“我等着吃你的喜宴。”
林繁倏地笑了。
眯着眼看了会儿天色,林繁站起身,慢慢悠悠道:“我是真心喜欢她。”
无关身份与命格,仅仅因为是她那个人。
所谓有缘分,是真情上的锦上添花,而不是真情本身。
真情是他的心,那么噗通噗通的跳,想要把一切的美好都盖在上头,当然也包含这那名为“有缘分”的绽放的花。
黄逸也笑。
他当然相信。
毕竟,在林繁还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就在向他讨教该送秦大姑娘什么礼物了。
这么说来,他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
那吃酒时候,不添礼金了,他要讨媒人红封。
正事说完,家书收起,两人前后脚下了城墙。
方天迎面寻过来,行了个礼,道:“老侯爷请爷去帐中。”
黄逸挥了挥手,示意林繁只管忙去。
而后,他也不急着回去,绕到了关口处,看百姓们通关西行。
男女老幼、携家带口。
不管是看起来穷苦的,亦或是宽裕些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以及满满的希望。
“老头儿死,也能死在家里了。”
苍老的声音哽咽着。
黄逸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位岣嵝的老汉。
落叶归根。
他想,多朴素的愿望。
与念之一样,归于真正的自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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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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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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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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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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