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上下如临大敌。
史尚书一面张望,一面问董侍郎:“真是来看旧档的?”
董侍郎道:“趁着他用饭,我去库房转了一圈,就先帝年间的一些文书上抹了灰,其他的都还是老样子。”
史尚书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我们兵部踏踏实实,”史尚书道,“边关还有战事,也轮不得我们脑子不清楚,但万一真有一两颗老鼠屎,是吧?”
董侍郎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
“真是找奸细就好了,把那些奸细全抓出来!”史尚书叹道,“这些年,一直是防防防,边关不堪其扰,也没见打出去。这要是他爹还在,早把西凉打穿了。”
“先定国公,可惜了。”董侍郎道。
“是啊,从他去后,还心心念念收复失地的人,少了。”史尚书又是一叹。
叹完了,还有一肚子话,却是不敢再说了。
从皇上登基后,战事渐渐平缓。
林宣还活着的时候,经常上折子要求发兵,也有不少老将军们赞同。
前头那八年,虽没有攻克西州,但陆陆续续地,朝廷也收回来了一些城池。
等林宣病故后,朝中主内政的声音更重些。
尤其是近八九年,除了守着边关,朝廷未曾往外踏过一步。
可边关战事,你不进、敌就进。
大周一副只顾防御的样子,别说西凉、南蜀那样有模有样的小朝廷,连一些部落、马贼都敢往几个镇子极其周边村落下手。
多年如此,别说边关百姓有埋怨,驻军也有怨气。
最让史尚书担忧的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除了边关驻军,朝廷其他只有操练、未曾真刀真枪打过仗的兵士,他们上了战场,能打成个什么样子。
可这些话,朝堂上说了也白说。
太平日子过久了,不是谁都想着继续进取的。ωωω.χΙυΜЬ.Cǒm
私底下,与几位老将军唠叨两句,明面上,还是算了。
思及此处,史尚书又往库房的方向望了一眼。
林繁也没有真的掌过兵,缺乏经验。
若有机会,让老将军们带一带,历练一番,兴许能有不少收获。
等再过些年,那些老将都提不动刀了,那就真的断了层。
都说虎父无犬子,盼着这一位能像他父亲一样,用兵如神。
库房之中,林繁合上了一册旧档。
一时间,他很难形容自己的心境,那些波涛太过汹涌,一遍遍冲刷心头。
以前,他知道林宣很厉害,父亲才华横溢,让他敬仰不已。
除了出征时,父亲对他亲自教导。
林繁聆听父亲教诲,那么高大的人、离他那么近,那么亲切。
可现在,他看着赵临的生平,感受着他的强大,却无法靠近。
他的生父,站在高处远处,在他触及不到的地方。
以至于,有一瞬,林繁想问自己,他配做赵临的儿子吗?
长公主交给他的那柄木枪,其中饱含着赵临对他的期待,生父希望他与他一样的勇敢、强大,他做到了吗?
文书放回了木架上,林繁慢慢走出了库房。
晚霞当空,红得刺眼。
他想,他需要像秦鸾说的那样,打个盹,精神舒畅些,来面对所有的困惑。
永宁侯府。
秦鸾早前就睡醒了。
做完日课,又用了些点心,她在木墩子上站了许久。
以前,从未有过“喜欢”这样的想法,甚至不曾想过,这种心境会出现在她身上。
她被凤凰困住,把婚姻当成命运,而不是两情相悦。
此刻,抛开那些,静静细想……
她不知道情真意切是什么样子,亦不清楚真的惦记一个人到茶不思饭不想,又是什么模样,她能想的只有“愿意与什么样的人相处”。
而且是,相处一辈子。
秦鸾不由想到了钱儿说的,有商有量。
不管是朝堂大事,亦或是日常琐事,能认真地听她说的话,也能真诚地与她说话。
只这一点,日子就不会太难熬,或者说,会舒心许多。
不得不说,府中嬷嬷们的总结,十分有生活智慧。
而从这一点看,林繁很好。
既如此,她是不是该往前多走两步,去试着更接触他?
相处更多,了解更多,喜欢也好、钟情也罢,这些她还没有体会过的情感,会在心中日渐生根、萌芽。
不过,她得注意分寸。
这是她的决定,而不是林繁的。
她绝对不能让林繁有被“要挟”的感觉。
不能仗着“凤凰命”,就对林繁有这样那样的要求。
那对林繁不公平。
理顺了,秦鸾整个人轻松许多。
回到屋子里,她一直走到内室,把一只木箱子从床底拖了出来。
箱子里,装着秦鸾从天一观中带回来的东西,最底下有一乌木小盒。
盒子只掌心大小,似是有些年头了,边角有磨损痕迹。
秦鸾打开看了一眼,确定里头东西状况,又把东西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回到书案旁,秦鸾研墨,提笔写了一张纸,交给钱儿:“你把这纸送到生花阁,让婶子照着上头的东西准备,后日送到国公府,再知会国公爷一声,后日戌正,我去国公府寻他,就从上回我们停马车那位子翻进去。”
钱儿听得一愣一愣的,满脑袋都是问题。
理了理,从中挑了个最前头的,钱儿问:“这么多细细碎碎的,两天时间,能置办妥当吗?”
“年前去铺子里,婶子不是问过些纸墨吗?”秦鸾道,“她那时说要进货,现在应该都备得差不多了,有几样太偏的,两天时间,京城其他笔墨铺子调一调,我琢磨着差不多。”
钱儿应了,往生花阁走了一趟。
刘龚氏办事周全。
林繁看着方天搬到他书房里的那一样样东西,有疑惑,又有忐忑。
夜色来临,各处点灯。
随着戌时到来,林繁很难再把精力集中,干脆放下书册,靠着引枕闭目养神。
秦鸾寻他是要做什么?
这些物什,又是为了什么准备的?
几个念头在脑海里翻来覆去,连心跳都不由地快了几拍。
以前几次,都是他去赴约。
这一次,是他在等,等秦鸾的到来。
这种体会很新鲜,亦满是期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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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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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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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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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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