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京都
此刻已经浮现了勃勃生机,天地万物都披上了一层欣欣向荣的绿色。
受龙皇登基影响,天地庆之,这些天昭阳京都日日有灵雨降落,干旱大为缓解,百姓欢呼龙皇慈悲。
家家户户,都立起了龙皇长生碑,日日叩拜,唯恐心不诚。
说起来,没有了昭阳皇室在其上压迫,龙皇不问世事,垂拱而治,四国大大小小事物,都由幽冥、人道、神道三脉组成的联合内阁裁决。
这天地倒是瞬间清廉了三分。
各地作奸犯科,欺压百姓的虽然也有,却相对于从前,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百姓有事,涉及妖魔鬼怪的,可以去龙神庙,祭拜幽冥鬼神,自会有幽冥地府之修士,去处理。
现在幽冥府主,便是祝九幽,百姓们一般喜欢戏称他为阎罗王。
涉及人道诸事,则由四国诸城的联合推出的内阁管控,暂时方文山为内阁第一任首辅。
而神道则负责监视幽冥和人道二脉,同时也处理龙皇信仰、妖魔鬼怪诸事。
其实就相当于龙皇的祭祀。
管理的倒是比较杂一些。
暂时是圣女灵礼管辖,养龙寺等从旁辅助。
今日
昭阳旧日的学宫前。
薛尔思缓缓自其中走出,背后是一帮对他怒目而视,指指点点的学宫老人。
有些人干脆破口大骂,言称他为龙皇走狗,行那欺师灭祖,弑君之恶行,天理不容,一定会被雷劈的。
也有的,再骂他枉为夫子传人,竟是一个心中无君无臣,乱臣贼子之辈。
反正,说得很难听。
只是,薛尔思却并不在乎,他来这旧日学宫走上一遭,也只是带走了自己师傅万化龙的一些遗物罢了。
至于这些人怎么看他,并未关注,或者是一点也不在意。
那无所谓的态度,让一旁的纪,都感到好奇。
此刻,纪牵着小青,问到:“尔思不恼吗?”
薛尔思闻言,摇了摇头,道:“恼?为何要恼?大家只不过是理念不同罢了,他们为昔日昭阳皇族臣子,我为龙皇麾下之人,终归不过是各自的理念不同,说起来,我其实还挺佩服他们的。”
“佩服?”纪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字,又问道:“为何?”
薛尔思一阵沉默,随后才道:“时至今日,眼下场景,龙皇陛下横扫四方,四国各大势力无不闻风而动,尽数投降。”
“或摇尾乞怜,或俯首称臣。但这些学宫内的老人却不同。他们依旧站在昭阳皇族身边,哪怕明知昭阳皇族已成历史,却仍旧不曾放下。”
“站在龙皇这边,你可以说他们墨守陈规,你也可以说他们不知悔改,但无论如何,眼下仍旧坚持着自己理念的人,不多了。”
“所以,他们值得我敬佩。哪怕,他们视我为仇敌。”
薛尔思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纪微微动容,点了点头。
只是,他仍旧可以看到,薛尔思眼中的那一丝落寞之色。
沉默了片刻
薛尔思张了张嘴,声音却有些嘶哑:“纪君,您说这读书又有什么用呢?”
“龙皇三脉、分列天地人之中,统管一切,有龙皇陛下在,吏治清明,风调雨顺。我们读书,又有何用?我们儒道之路,又何在?”
“龙皇陛下…并不需要一位位读书人啊。”
原来,他是在发愁儒道之路,虽创新学,却仍旧前路未知。
而今日旧日学宫一行,却更加触动了他的心神。
读书无用论,已经在昭阳京都甚嚣尘上。
纪见状,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却看到一位卖冰糖葫芦的商贩从二人身边走过。
“稍等!”
他告罪一下,随后购买了三根冰糖葫芦,一根塞给了小青,一根留给了自己,一根递给了薛尔思,道:
“好久没吃这昭阳京都的冰糖葫芦了,味道还是那般好,这人虽变,味道却不曾改变,你要不要试试?”
薛尔思哭笑不得,却还是接过了冰糖葫芦,仔仔细细的看着,感叹道:“是啊,人未变,味道却不曾改变。这昭阳还是我等人族的昭阳。”
说完这句,看了看纪,明白他在隐晦的提点自己,也不点破,反而好奇的问道:“纪君以前也来过昭阳京都?”
这句话一出,就连一旁美滋滋吃着冰糖葫芦的小青,也睁着大大的圆眼,好奇的看了过来。
纪把糖葫芦塞入了口中,咀嚼了两下,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说道:“今日得闲,我们去郊区走走,边走边说吧。”
三人便一路向城外走去。
城外芳草青青,由于刚下过灵雨,百姓们正趁着土地湿润,进行播种。
所以,田间地头,放眼望去都是辛苦劳作,以及欢声笑语的孩童。
龙皇庇护此地,让他们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百姓不再惧怕邪魔,官员不敢肆意妄为。
生机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渐渐蔓延。
三人在田埂驻足,纪先是拍了拍小青的小脑袋,道:“去玩吧。”
后者欢呼一声,径直奔向了田间戏耍的孩童。
然后纪这才缓缓道:“这京都啊,又怎能忘。我出生便是此地。”
出生于此?
薛尔思一愣。
纪眼神微微的眯着,继续道:“我生于千年前,那时候昭阳很乱,硕鼠之魔肆虐,民不聊生。”
“我为家中第六子,上有三位姐姐,以及两位哥哥。家中贫困,一日三餐不知所寻。说起来,那时候最大的愿望,便是这一串不足一文钱的糖葫芦,日日夜夜思念,不知其滋味。”
“尔思,你知道我第一次吃糖葫芦是什么时候吗?”
纪突然问道。
薛尔思摇头。
纪继续说道:“那是我五岁的时候,我父亲有一天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些铜板,花光了这些铜板,让我拜入了村子里的一位先生为师。那一日,父亲高兴,便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那滋味…至今记忆犹新。”
“只是,那天夜里,我发现最疼我的大姐不见了。后来听人说,她嫁给了一位六十有七的老翁做妾,至那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薛尔思闻言心中一颤。
这铜钱的来历,莫不是……
他不愿再想下去。
然而,更残酷的还在后面。
便会听到纪,继续道:“六岁那年,束脩不够,父亲又凑了一笔钱,供我读书。而一直舍不得多吃一口饭,一切好东西都要留给我的二姐,也不见了。”m.χIùmЬ.CǒM
“七岁那年,三姐也哭着离开了我,此生再未见过。”
“八岁那年,父亲带四哥五哥,进入山中狩猎,以为我凑其束脩,但回来只有两人,五哥据说死在了虎狼之口。”
“九岁那年,四哥也去了。”
“十二岁那年,我的父母,也在邪魔动乱中,死了。”
说到这里,纪一阵的沉默。
随后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糖葫芦,神色恢复了平静,继续道:“所以,我不知道读书有没有错,也不知道读书是否有用,更不知道,什么是儒道,也不明白何为读书人。”
“我那时候只知道,我该读书,也必须读书。因为自小,我的父亲便告诉我,我只能为活下去而读书。”
“人有七情六欲,当所有情绪加到一起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宿命中注定与书籍牵连不断。唯有读书,也只能读书。”
“千年之内,我涉及黑山白水,历经百劫千难,为的就是在我每次人生中找到属于我的书。”
“我苦读春秋经史,在六岁那年,我第一次接触书,便爱不释手;九岁我悟出一丝道理,神魂立于九天之上,第一次有了要写一本属于我自己的书籍的想法。”
“二十岁,我熟读天下书籍经文,纵横昭阳四野,朝堂之上,再无敌手。”
“我创立了一道,后世有贬有赏,也有嬉笑者,不乏不屑一顾人。”
“千年来,他们都说我是个喜欢杀人诛心,口蜜腹剑,口诛笔伐,表里不一之辈。是最阴险的读书人。”
“我不在乎,毕竟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之地,有人运筹帷幄,决胜在千里之外;有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人百步穿杨,千里之外取人首级,而我便是享受这份属于读书人的快感。”
“我创之道,始于浩荡天恩,逐百鬼夜行天下无双,风无声心如止水,光无影七剑无衡;海纳百川,浑然依啄。”
“我创之道,也只为我的道,因为那是我所创,与你无关,与他人无关,也与众生无关。”
纪背负着双手,淡淡说道。
薛尔思一阵的沉默,良久之后,眼中才重新有了神采,旋即一阵惊人的气息扶摇直上,冲临九霄,天地风云色变。
他实力突破了!
顷刻间便破了四品的界限,登临三品程度!
然而,这还没完,气息一直在膨胀,三五分钟之后,一阵白色的光华闪过,四周空气为之一清。
二品半圣,成!
但,他身上的儒道之气,与读书人身上的截然不同。
也与纪身上的气息不同。
薛尔思缓缓收回了体内的力量,冲着纪微微鞠躬,道:“所创之道,只为自己。读书也只为自己而读,于他人有用无用,又有何干系。”
“之前是在下太钻牛角尖了。读书本就是持之以恒,不为外物所动之事。无论是为国读书,还是抱有其他目的,都让读书不再纯粹。”
读书只为自己,看似自私,没有为国为人的高大上,却也最真诚,最纯粹。
薛尔思缺的不是为国牺牲,为人族读书的理念,他缺的只是这一点点的残缺,以及不圆满。
为自己而读书,理念纯真,最过单纯,看似残缺,却是补完他新学儒道的最后一环。
那些天天喊着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者,其实他们的读书才是最不纯粹,也不干净的。
纪微微一笑,眼中赞赏一晃而过,道:“你悟了?””
“悟了,先前念头太杂,所想太多,其实到头来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
薛尔思淡淡道。
看来,他真是放弃了某些执着,重立了自己的读书之道。
从一开始只想着为生灵做点什么,为天地贡献自己,到现在只为自己读书,虽看似退后一步,立意下乘,但也从此海阔天空任鸟飞。
从此自由,再无束缚。
也不再局限于夫子旧日之道。
这才是新学应该所走的道路。
纪点了点头,继续道:“你的路,才刚刚开始。不急,慢慢来,以小见大,未尝不是新的道路。”
“算了,这冰糖葫芦也算吃完了,走了走了,不陪你玩了。”
说罢,便朝着小青走去。
薛尔思眼神闪烁,再次冲着纪的拱了拱手,轻声道:“纪君,可是夫子?”
纪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哈哈一笑,道:“夫子?那可是圣人,一心为他人的圣人,老子只喜欢自私自利,才不是他哩。”
……
纪走后,薛尔思又站在原地,静默了良久。
片刻后
突然说道:“陛下还不出来吗?”
旋即,一道人影浮现而出。
是玄景帝。
他仍旧是道士打扮,看着薛尔思,淡淡道:“当不得陛下二字,薛大人还请不要妄言。被龙皇陛下听到,便不好了。”
薛尔思不置可否,片刻后,继续道:“陛下可知,我曾建议龙皇将近斩首示众。毕竟昭阳皇族作恶多端,不杀你不足以平民愤。”
“但龙皇慈悲,并未杀你。不过陛下却出现在我等面前,就不怕在下出手吗?纪君在此,陛下应无处可逃。”
玄景闻言帝叹了口气,道:“我昭阳皇室,却是作恶多端,杀百次也不足与偿还恶果。不过在下还有些用处,这残余之身,还能为龙皇陛下所用。”
“所以,薛大人如果杀我,还请耐心等一等。待我等的人来了,再杀我不迟。”
等人?
薛尔思微微一愣,皱了皱眉头,一拱手道:“不知陛下,所等何人?”
玄景帝也不多言,反而擦了擦额头,在额头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2号数字。
旋即,抬起头,看向了虚空,在天际之处,一道漆黑的魔影,正向着此地,飞速而来。
“我等的人……”
“他来了!”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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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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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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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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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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