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上了三次,陛下就是不许,他很是无奈。
他不想留在京城,既然不许辞官,那他就外放。
留在京城瞧着陛下与辛夷恩爱情深,他心里总是很别扭,再加上家里一直催着他成亲,思来想去还是避出去好。
于是他上折子请求外放。
这回陛下准了,让他去沧南做知府,沧南地处偏远,曾经是益王爪牙任职之地,商君衍知道陛下让他去,是要清扫益王留下的烂摊子。
商君衍痛快的接旨,出京。
临走前,平靖郡王妃非要他娶妻之后再离京,母子俩人闹得很是不愉快,商君衍不想娶妻,那场大火给他造成了极大的阴影,这辈子只要想起来,娶妻两个字就像是魔咒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商君衍知道母亲还未死心,想要他娶名门贵女,想要郡王府再上一层楼。
可他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再有姐姐在一旁煽风点火,不管哪家的女儿嫁进来,都不会在这府里过得开心。
再说,他已经对不起一个人,又怎么能再让另一個人踏进这火坑。
商君衍决绝地走了,一走就是十年。
他从苍南知府做到徽启知府,又从知府做到巡察使,十年间踏遍了遂州以南所有的地方。修桥铺路,教导民生,开垦荒地,安置流民,十年的时间,让他成为朝中名声鹊起的一方大员。
再也不会有人轻视他,他的功绩是他一步一步丈量出来,一件一件事情累积而成。
曾经苏辛夷质问他,重生的意义何在?
他想到了今日,他终于明白了。
如果人能重新来一遍,为天下苍生,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看着百姓食果腹,衣蔽体,家家户户有余粮,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就是他重活一遍的意义。
是他为上辈子恕罪的诚心。
十年后,他回京叙职。
踏进京城,曾经十分熟悉的地方,让他觉得有些陌生,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两旁的商铺琳琅满目,满街跑的稚童满脸童真的笑容。
前面人群涌动,里里外外围了几层人,他随口问路人,“出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热闹?”
“这位老爷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吧?那是官府的布告,今年选秀年,陛下又不选秀了。”
商君衍一怔,没想到一回京就遇上这样的事情。
“又不选秀?”
“可不是,三年前的选秀也没举办,陛下说咱们老百姓还没过上好日子,他怎么能贪恋女色,于是拒不选秀。陛下真是明君啊,时时刻刻记挂着咱们呢。”
商君衍一走十年,从不打听这些事情,一心一意为朝廷办事,竟不知道陛下居然接连拒了选秀。
算起来,加上他离京那年陛下说要为先帝守孝不肯选秀,这次已经是第三回了吧?
晏君初的眼睛望向皇宫的方向,这一世,辛夷挣脱了平靖郡王府的牢笼过得很好,她这条路走得没错。
抬脚绕路而行,商君衍进了青金坊,路过曾梁的宅子,远远地看到穆邢从里面出来,如今他已经做到了指挥佥事,三年前朝廷与鞑靼开战,穆邢率兵突袭了鞑靼老巢立了奇功。
这位从杀手座上指挥佥事的武将,是辛夷一手发掘出来的。
这宅子里以前住的是乞丐头子曾梁,十年过去了,他应该不在了。但是穆邢还住在这里,辛夷的眼光不错,这是个重情的人。
穿过青金坊就是黄金坊,此时正是杏花盛开的季节,忽然就让他想起两人重生后那一年,辛夷踏着杏花来买酒,两人在这里相遇。
那时他心中有戾气,而她对他亦十分厌恶,彼时,他们中间梗着平靖郡王府的那场大火,苏四夫人的早逝,纵然不是相看两相厌,也没好几分。
那时他还理直气壮,觉得辛夷做得太过。
他抬脚进了杏花楼,打了一壶杏花酒,路过逸元居时,犹豫一下,又进去提了一只醉香鸭。
等他走到大街上,看着自己左手酒,右手鸭,可……这些都是辛夷喜欢的。ωωω.χΙυΜЬ.Cǒm
站在街上,看着人来人往,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了,上辈子两人明明是夫妻,他却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更不知道她一身功夫全都藏了起来,至亲至近的夫妻,愣是让他过成了至远至疏的困局。
商君衍踏着杏花走过这段路,喧嚣热闹的街市,拉回了他飘远的思绪。
走了没几步,忽然有人叫了他一声,“商大人?”
商君衍闻声望过去,看到街对面的人大步走过来,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还真的是你?十年不见,乍然走到街上都不敢认了。”
是王策。
商君衍笑了笑,“原来是王大人,你风采依旧如往昔。”
王策看着商君衍比同龄人要显得沧桑许多,不由满心敬佩,这样为了朝廷不怕吃苦肯实干的官员,值得他敬重。
俩人并肩而行,王策是苏辛夷的表姐夫,说着说着就不由地说起来与她有关的事情。
“商兄是不知道,六年前与鞑靼那场大战,朝中派人领军出征,结果那些指挥使因为当初漳平府清缴一事心怀不满,居然试图与朝廷与陛下谈条件。可惜你不在场,没有看到皇后娘娘一人一枪连挑十三人,当真是威风啊。”
“是吗?”商君衍笑了笑,苏辛夷都敢一把火烧了郡王府,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别人是把胆子踹到肚子里,她是把胆子顶在头顶上。
“皇后娘娘的威名,这些指挥使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的,都认定是以讹传讹,以为一个女子能有什么真本事。那年,皇后娘娘刚生了二皇子还不足半年,一身金色铠甲,手提长枪,我现在还记得那枪尖从日光下穿过时亮起的锋芒,简直是大快人心啊。”
商君衍眼睛里都带了笑,轻声说道:“是啊,当年皇后娘娘在漳平府外大战鞑靼的场景,这些人哪里有福气见过,吃一吃亏,就知道怎么做事了。”
当年他押运粮草抵达漳平府,曾经悄悄地站在城墙上,隔着漫漫黄沙,看到苏辛夷拼杀的模样。
王策与商君衍聊得很是开心,硬是拉着他去了自家,俩人喝光了杏花酒,吃光了醉香鸭。
商君衍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拒绝了王策派人相送的好意,一个人走在月光下,脚步略有些踉跄,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皇宫外。
高大的宫墙挡住了月色,也挡住了他迷茫的目光。
层层宫墙之内,苏辛夷现在过得很幸福吧?
晏君初伫立良久转身离开,等这次叙职完毕,他还是要继续外放。
这京城,留不得啊。
余生漫长,他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去做。
如果还有下辈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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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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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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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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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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