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最终活了下来,但却形如行尸。
这二十年来,没有一个晚上他能够睡得安稳,那依靠自己的同伴,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血肉才活下来的生命,从一开始就带着了沉重的枷锁。
这些年来,他无法吃下任何一块的肉类。他曾经强迫自己却咬下,但只要入口,身体的本能便比他的意志还要强大。
肉类的味道在他的口中只要化开,他就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来了二十年前那个晚上。
高锐早就他的身边。
他割开了他的肉……实在是太饥饿了。
人在绝望的时候,仿佛就只能够受到本能的驱使。
“我……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
失魂落魄的秦方教授,仿佛再次老去十年。
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我就是用它们,掬着高锐身上的血,开始饮用起来。我太饿了,我没有办法,我一边这样告诉我自己……我看着高锐的眼睛,我知道他没有死……他看着我,看着我,就那样一直地看着我,他说不来话,但我知道,一定是在问我,一定是在骂我,一定是诅咒我,一定是在憎恨我……但我还是继续喝着,咬着……我把我的一切都舍弃掉,我变成了一个野兽,一个连我自己也唾弃的野兽、禽兽!”
“我只是一个野兽!一头没有了人性的野兽!一个连自己兄弟的血肉也吃的畜生!!”
激动之中的秦方教授开始咳血,异常波动的情绪之下,秦方教授也在发出了这悲鸣的自责之下,倒在了地上。
听着教授以撕声裂肺的声音说出埋藏在了心中二十年的秘密,仅有的几名听众心情各有不同。
张罄蕊不知何洛邱怎么想,她也不知道优夜在想些什么。这个女子此时神情自然,对于教授的自白毫无波动。
“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沉默之中,听见了蔡文姬轻轻的叹息声音。
优夜这时候走到了教授的身边查看了一下,抬起头道:“应该是过于激动,所以昏迷了过去,需要把他唤醒过来吗?”
洛邱摇了摇头,“不用了,让他自然醒过来吧。这些说话他藏了二十年,这时候说出,自然也是耗尽了所有。”
“秦先生需要的,也并不是我等的宽容。”那边上的蔡文姬则是幽幽地道。
洛邱此时皱了皱道:“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是怎么知道教授当年的事情?不是说你困在石棺之中?”
蔡文姬道:“妾身虽无法离开石棺,但所葬之墓室乃地宫之阵部分。借助那吸纳四方元气之阵法脉络,到也能感应附近小部分之地。”
“是吗……”洛邱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从这里,你应该记得怎么回去你的墓室吧?找到之后,我会把你送去你夫君的墓室。”
蔡文姬也许一直都在等这个机会,此时深深一拜道:“谢公子大恩。”
不久之后,在蔡文姬的引导之下,洛邱倒是十分轻松地摸到了她曾经墓室之中。
正如教授之前说过的一样,因为二十年前的开炸,这个墓室受到了牵连,被上方一层地宫压下。但不管如何坍塌,垂直下落的东西位置大概也改变不了多少。
洛邱这会儿问道:“大概在那个方向?”
蔡文姬伸手……手骨一指,“以此方向,当年便是在四个墓室的上方。”
洛邱点了点头,走到了墙壁面前,伸手摸去,启动了自己那类似心眼一样的能力。视线正在这厚实的泥土充斥各个墓室之内跳跃着。
忽然之间,洛邱皱了皱眉头,收回了手,转身回来:“恐怕掉落的也不是这一层,而是更下面的第三层。塌下来的地方,把第二层也冲垮了过去。”
“那……那不是没有办法找到高锐的尸体?”张罄蕊不由得失望起来。
“这倒未必。”
优夜轻说了一声,走到了这墓室的正中央,缓缓地蹲下了身来,伸手按住了墓室的石板,“主人,请注意。”
说罢,之间优夜的手臂略微用力一般,直接朝着这地板按了一下。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仅仅只是这样轻按了一下般。
可不过转眼之间,忽然便听到了一道轻微的爆裂声音……这一刻,以女仆小姐为中心点,整个石室的地板都一种恐怖的速度裂开!
张罄蕊还没能反应过来,便感觉到了身体突然之间失去了重力一般,伴随着那裂开的石块,一同坠落了下去!
可就在此时,她却有感觉到了有什么拖着她的身体。
轰隆隆——!!!
石室开始坠落,不久之后,众人都落入了一个青色般的世界之中!这里没有一层二层地宫之中的复杂迷宫,这里仅仅只有大量的柱子,支撑着整个第三层的地宫!
在这里,能够看见满地的尸骸!它们各种各样的姿态倒在了地上!白骨累累,宛如一片的骨海!
无数的白骨,有些已经碎裂!
那重重的柱子深处,有着一道青色的光源,正是这倒光源,照亮了这整个的三层地宫。
洛邱这时候看了看上方,估算了一下位置,目光便开始寻找起来……这个地方异常的阴冷,就像是鬼域一般。
张罄蕊已经开始哆嗦着自己的身体,根本不敢挪动脚步一下。此时,兴许是因为石块坠落时候所产生的巨响声音,秦方教授干咳了几声,便缓缓地转醒了过来。
秦方教授茫然四顾,但目光却突然之间凝固了起来。
他干咳了几声,虚弱的身体开始在地上爬动起来。他扫去那些就在他面前的白骨,硬生生地爬出来了一条干净的路。
终于,他的爬行停止了下来……停在了一具尸体的面前。
不知道是否此地特别寒冷的原因,原本应该死去的尸体反而是变得僵硬……并没有腐化多少。
那尸体应该是从上方掉落的时候,恰好地碰在一根柱子旁边,此时呈现出来挨坐的姿势,低着头。
只是,跟随而来的洛邱等人,却能够清晰地看见,这尸体的手臂,脖子,甚至是衣服破开的地方,都已经可以隐约地看见骨头,那被啃咬过后的痕迹……
秦方不说话,他只是颤抖着双手,仿佛用尽了自己的所有力气般,怯弱着,缓慢地把尸体摆正了一些。
“高锐……老秦我,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来看你了。”
秦方颤抖的手摸着昔日兄弟的脸,缓缓地捧了起来,痴痴呆呆,“我知道你也在等我。这二十年来,我一直都知道,每一个晚上,我都能够听见。那****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什么话也不说,但是我听得到,你一定是一次次地在心中怨毒地咒骂着我。我都知道……”
秦方开始整理着高锐身上的衣服,声音早就已经沙哑:“那天我听到了声音,发现牛子他们没有死,就在这附近。我不敢把你也带出来。我抹掉嘴唇上的血,我在地上打滚,让泥土掩盖身上的痕迹。那时候恐惧和自责早就把我的良知抹去,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牛子他们,更加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却面对你的妻子。”
秦方忽然悲笑了一声,“离开的时候,我不敢看你一眼。看见你就像是看见我自己,看见那个我把自己丢在了你身上的自己。”xiumb.com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我一直问我自己,我们当初到底为了什么而去刨地挖坟?我们用着各种各样的借口来安慰自己,其实也只是自欺欺人。其实只是为了财,要财到底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生活。我们什么也贪,最终就是现在的下场。活下来的人只剩下我一个,但是我问自己,我还算是活着吗?”
秦方教授开始整理着高锐散乱的头发:“你放心,你的孩子初雨我已经养大,她很好,你不用担心。年前,我就写好了遗嘱,我死了,我的全部都会交给她的……你的妻子我也葬好,就在你老家屋子后面的园子里头。我给你在她的旁边立了一个衣冠墓。我想着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真正地带出来,葬在你妻子的旁边。”
秦方忽然之间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但我现在知道,我根本不敢把你带回去。我怎么可以就这样把你带回去?我还有什么面目……把你这零零碎碎的身体带回去?”
猛然之间,秦方从他的靴子之中抽出一把明亮的匕首,轻声道:“所以,至少也要把你少了的地方补上,才能够带回去……高锐,我把吃你的,还给你了,好不好?”
他用手中的匕首,朝着自己的另一条手臂,用力地割了下去,切开了自己的皮肉,切到了骨头的地方,然后用力地拉着。
秦方惨叫了一声,硬生生地从手臂上拉出来了一块鲜红的肉块。
“这是第一口。”
但他没有停下,而是又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再一次地朝着自己的手臂割去!
一刀,又一刀。
第三刀了。
……
看着秦方教授如此自残的一幕,张罄蕊下意识地想要走前上去,可马上便被洛邱给拉着了手臂。
“这……太残忍了,教授没有必要……”
洛邱摇摇头道:“教授他开始找回自己丢失了的东西,你也要阻止吗?”
张罄蕊低着头,转过了身体,不忍心再看,听着秦方教授不断传来的惨叫声,头皮发麻,又一次忍受不了,“我们……就不能做些什么吗?”
洛邱眨了一下眼睛,他忽然感觉到在高锐的尸体上,还藏着什么……像是火苗,一下子跳动了起来。
这尸体之中的魂还没有彻底散去……只是一直沉睡着吗?或许是因为地宫之中第三层的特殊环境所导致。
洛邱下意识地朝着秦方教授看了过去。
当他割下的第十刀,他一条手臂,早就已经骨肉分离,变得无比的恐怖。
终于第十一刀后,秦方打算开始朝着自己的大腿割去。
洛邱动了。他快步地走到了秦方的面前,伸手抓住他持刀的手臂。
“不要阻我!”
“教授,割下的第一刀,你在惭愧,第二刀也是……一直都是。”洛邱神情不变,“这条手臂之后,你是觉得不够,还是觉得,这样继续自残下去,可以让你获得救赎的快感?我以为你,会自己停下来。”
“你……说什么?”
洛邱叹了口气道:“教授……你知道,自己在笑吗?”
“我……”
秦方一下子身体僵硬了起来,他仅仅地握着匕首的手指一瞬间松开,匕首落地,噹啷一声。
“我……我只是……”
洛邱看了秦方教授骨肉分离的左臂,默默地撕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弄成了布条,裹紧了他手臂到肩膀的位置,“我其实没有立场阻止你……只是,我比较好奇,教授你说过,当年,你的兄弟只是默默地看着,对吗?”
秦方一怔。
洛邱站起了身来,忽然伸手在高锐尸体的额头上轻轻地点了点,“他还在,或许他能够告诉你答案。”
眼前,冰冷干枯的尸体,一下子开始涌出一些白雾。
那白色的雾,缓缓地转动,像是在水中散开的白色涂料般,而后渐渐形成……一个看起来,与那尸体脸容近乎一样的男子模样。
“高……高锐!”
从那尸体之中解放出来,赫然便是二十年前就应该死去的人。
“高锐!真的是你!”秦方瞪大了眼睛,神情激动地看着这出现在面前的魂,“你……你还在!”
高锐的魂魄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用着那秦方记忆之中才拥有的声调,“老秦啊,你知不知道,像你现在这么老了,你的肉,我可啃不动啊?”
秦方此时重新地跪在了地上,双肩抽动,神情悲戚,老泪纵横,声音沙哑,“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初雨,我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得很漂了吧?谢谢你这些年来的照顾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家的婆娘,也让你操心了,处理了她的后事,我这个做丈夫的,反而是无能为力啊。”
“对不起,对不起!”
“老秦啊,你刚刚说,这二十年来,都在问,我们到底为了什么才做这些损阴德的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其实也在想……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一个答案。或许就像你说的一样,只是为了财,为了贪心。只不过啊,你难道忘记了,再怎么贪心,每当成功征服一个古墓的时候,我们心中的那份激动,那份喜悦,那份无与伦比的满足,那份兄弟在旁分享的快乐了吗?”
“对不起……”
“我那时候根本就走不动了,腿早就已经断掉,你不也是带着我坚持到了最后了吗?”
“对不住……对不住……”
“我走不动了,我真得走不动了。可是我的老婆,我的孩子怎么办?我得活着出去……可是我活不出去。我知道你饿了……”
“对不起……对不起……”
“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你吃我的时候,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吗?”
“对不起……”
“因为啊……如果你能够活得出去的话,我知道,你不会亏待我的婆娘还有我的孩子啊。老秦啊,这些年,幸苦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
高锐的魂伸出手,轻轻地虚放在了秦方的背上,“嘿伙计,我说你哭得特别像一个娘们,而且是又老又丑的婆娘。”
秦方把头深深地埋在了高锐尸体的肩膀处,一直说着对不起,说着当年,满口鲜血和肉,说不出来的,没能够说出来的,心中的对不起。
教授所差的并非那一刀一刀的血肉,仅仅只是这一声声的对不起。
“我一开始,就原谅你了啊……老秦。”(未完待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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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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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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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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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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