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客厅里,诺顿还有阿诺的身影隐约可见,他们就像两头伤痕累累的雄狮,白天的时候一刻也不放松地巡视着领地,只有借着夜色才会露出疲态,彼此依靠着展露出伤口,相互舔舐。
阿诺低垂着头,好一会儿都没有发出声音来,“哥哥,叶默来了之后,我的精神力状况好了很多。”
诺顿给予了肯定,“是的。”
诺顿的声音一如既往,没有丝毫波动。
阿诺接着往下说了下去,“而叶默的状况,不稳定了很多。”
这其实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叶默那时候正处于精神力发育期,精神力状况很多变,精神力暴动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来说很普遍。
精神力暴动跟精神力狂暴界限其实不太分明,前期的征兆也差不多,但精神力暴动是每个发育期的孩子都可能出现的正常症状,而精神力狂暴现象则是格兰斯特有的症状。
阿诺分辨得出精神力暴动跟精神力狂暴之间的区别,叶默第一次精神力狂暴就是那次刺杀,那次刺杀里叶默不仅受伤,还提前出现了格兰斯走向末路的征兆。
阿诺艰难地思考着,“他这次检查,情况很好,对吗?”
诺顿沉默了几秒,最后依旧嗯了一声。
阿诺又追问道,“是因为远离了我吗?”
“他们预测叶默的精神力属性偏柔和,治愈,具体情况还不确定。”
阿诺敏锐的抓到了诺顿话里的重点,“但很有可能,对吗?”
诺顿沉默着,默认了这个说法,目前已知的只有阿诺情况的好转跟叶默有关,叶默的第一次精神力狂暴的直接原因也是阿诺,其他影响暂时还不明朗。
阿诺也安静地低下眼帘,他垂下去的右手悄然握紧成拳,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叶默在他怀里奄奄一息的样子,跟父亲跟艾德里安跟他所有兄姐的模样重合,格兰斯的末路会是什么样子,阿诺比所有人都清楚。
而那本是他所该承受的。
阿诺的思绪很混乱,最后就只回荡着医生对叶默仿佛判决一样的诊断,【小殿下过早的出现了崩溃的症状,他可能会比其他格兰斯更早的迎来终点。】
他们进行了很多次诊断,阿诺也曾经无数次想,为什么是叶默,为什么是叶默会是那个例外。
但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是他,是他在叶默身边,将一切都搞砸了。
叶默出现之后,阿诺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腐朽的生命里重新出现了一抹生机勃勃的嫩绿,人生重新被启动了,他觉得一切都好了起来,甚至连别的也好了起来,阿诺安眠的时候多了很多,晚上的时候阿诺终于不用忍着痛苦在黑暗中清醒一整晚。
医生甚至还有阿诺本身都觉得这种改变,是阿诺心态有所转变的原因。
但事实是,他这颗已经枯朽的树木,一直依附着生机勃勃的小生命而喘息着苟活,贪婪地蚕食着对方的生命。
而他带给叶默的就只有痛苦,还有提前的末路。
阿诺再次看向诺顿,“哥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阿诺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会是哥哥沉默着,看着自己一点点将叶默的生命消耗殆尽吗?
“那场雪之后。”
在裂谷底部的那场雪之后,叶默就失踪了,随后就是对以往格兰斯仇敌的彻查,对叶默有直接袭击行为的刺杀自然也被复盘过数次,其中的细微异常就被发现了
阿诺身体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在光线昏暗的客厅,诺顿看见了阿诺眼里闪烁着的光芒。
阿诺声音明显轻松了很多,他就早该知道,诺顿是值得信任的,“哥哥果然也看到了啊,很美吧?”
“我是不是问早了,哥哥应该早就有打算了。”
诺顿沉默着,默认了阿诺的说法,阿诺很了解他,找到叶默后,他就已经决定将这件事告知阿诺了。
在找到叶默之前,诺顿本打算一直守着这个秘密,如果叶默已经死去,知道真相只会让活着的人更加痛苦。
痛苦的人有一个就够了,不需要多一个阿诺,但现在叶默还活着,情况就有所不同了。
阿诺接着道,“我之前还在想,会不会是哥哥早就知道了,但是站在一边看着,什么都不做。”
诺顿皱了皱眉,看着阿诺,“你们都是格兰斯的一份子,是我所珍视的家人。”
阿诺痛快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对不起,哥哥,我应该相信你的,你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叶默就交给你了,哥哥。”
阿诺重新将脸贴到诺顿的膝上,“哥哥,我想搬进到四楼的房间里了。”
诺顿的指节不自觉弯曲了一下,他转向膝上的阿诺,“事情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叶默的情况到底如何也还不明朗,我目前的打算是先将你们分开一段时间。”
四楼的房间是关押格兰斯的“监狱”,配有镣铐,墙壁里面填充了屏蔽精神力的稀有红色晶石,会最大程度的降低格兰斯的精神狂暴所造成的危害,但也会引发负面状态,让人感到眩晕恶心头疼。
“我很抱歉,哥哥,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诺顿声音第一次严厉了起来,“不。”
医生也提议过这种方案,甚至这种方案是第一次就被提出的,从第二次裂谷事件,叶默在战舰里的时候精神力突然不受控来看,叶默明显是通过精神力接触来承担了阿诺的痛苦,而格兰斯的精神力经常强横到可以跨越行星甚至星系。
如果要保险,那隔绝精神力是比较保险的方案。
但这种方案第一次就被诺顿否决了,只有在末期,格兰斯频繁的精神力狂暴让人难以应付的时候才会将对方拷上镣铐,关进四楼的房间,那只是单纯用来束缚猛兽的镣铐,除此之外,不会对格兰斯有任何帮助。
既不会减轻他们的痛苦也不会减缓走向终焉的过程,恰恰相反,这种措施会使得格兰斯更加痛苦,频繁累加的精神力狂暴被局限在那间小房间里,也会加速他们走向终焉的过程。
所有进了四楼的格兰斯,再次出来的时候就只有死亡之后。
“我想搬到四楼,我会离叶默很近,也会离你很近,那我就是幸福的,哥哥,我一直很任性,这是最后一次了,不用担心我哥哥,只要你还在,我就不会害怕。”
哥哥一向会为他负担起一切,所以阿诺也并不恐惧死亡,他知道,那一刻他一定会是幸福的,他会在珍视的家人身边闭上双眼,他并不孤独。
阿诺等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等来了诺顿的妥协,“我会让阿德莱德给你收拾房间。”
阿诺低垂着头,没有去看诺顿,但明显轻松了很多,他再一次为了自己的任性道歉,“对不起,哥哥。”www.xiumb.com
“叶默就交给你照顾了,他还真是小坏蛋,轻轻松松就把我们都忘记了,太过分了,你一定要让他记起来。”
“但如果他实在记不起来的话,那就不要跟他提起我的名字。”
……
叶默第二天醒的很早,他昨天太累,几乎刚碰到床就睡着了,今天看什么就都很新奇。
他在房间里把那些玩具还有小摆设都看了一遍,最后又绕回自己床前,床头柜上摆着几盆绿植。
叶默看了一会儿,把它们重新布置了一下,留出一个位置,自言自语道,“这里可以摆照片。”
等舅舅来找他的时候,他再问一下舅舅可不可以把妈妈的照片送给他。
叶默待了一会儿,走出房门,走到走廊中间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他后退了几步,又探出头,小间里面放了一张桌子,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墙面,上面是一具完整的王虫标本,蛇一样颀长的身体在三面墙面上蜿蜒,一直到天花板。
叶默眼神落到了中间的桌椅上,那边的桌子上面,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里似乎原本应该放一把匕首。
可能被阿诺拿走用了吧。
叶默怔了一下,为自己脑子里的这个念头感到奇怪。
“小殿下。”
叶默转头,阿德莱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走廊口,他朝叶默微微弯了弯腰,“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阿德莱德自动在前面带路,叶默的情况他昨晚就已经做好了功课。“有小殿下您最喜欢的牛奶。”
诺顿已经在餐厅坐着了,阿德莱德为叶默拉开了椅子。
叶默坐下后看了一眼平常阿诺的位置,转头看向诺顿,“父亲。”
诺顿抬眼。“怎么了?”
“阿诺呢?”
诺顿的刀叉在盘子上划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声音,餐厅里安静了几秒钟。
诺顿收回视线,轻描淡写道,“他有事。”
得到回答后,叶默哦了一声,乖乖开始用餐。
阿德莱德为他们服务,餐厅里只有刀叉的声音,在用餐即将结束的时候,一名侍者从远处一路小跑过来,到餐厅门口的时候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慢了下来,站在餐厅门口,微微俯身。
阿德莱德快步过去,几分钟后,阿德莱德回到诺顿身边,他俯下身,低声道,“陛下,老格林顿大人到访,一并到访的还有叶夫人叶军团长。”
诺顿放下餐巾,按了一下眉间,“先到待客厅招待他们,我稍后过去。”
阿德莱德应了一声,离开了。
诺顿也站起了身,他走到叶默身边,手垂下来,抚摸叶默的侧脸,又俯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吃完饭,去花园玩一会儿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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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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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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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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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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