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几年前意图谋反的韩亲王,如顺帝亲封的战北将军姜云迟。
月白色的青天下,乌黑的檐瓦斜斜向两边延展,冷白色的高墙似乎一眼望不到头,浮屠高塔更是庄严沉重,压迫感油然而生。
玉桃被拦在外面,她跟着看管昭狱的侍卫步入浮屠塔内。
姜云迟被关在第三层。
姜媱把荷包塞在那位锦衣卫侍卫手里,道:“小贺哥,能不能让我跟哥哥单独待一会儿?”
侍卫名唤贺琮,生得清秀端方。因每逢十五都是轮到他看管昭狱,一来二去,也跟姜媱熟了。
贺琮略显为难,但还是一咬牙,“指挥使大人还没来,我就在外面守着,你也不要太久了。”
他口中的指挥使,便是沈厌。
姜媱脑海中迅速闪过昨日的场景,眼里也浮现了一抹心虚。
狭长的甬道内燃着烛灯,只能照亮脚下的路,姜媱面色平静,但心里在下着一场无声的暴风雨。
她停在了最里间的牢房外,隔着牢门看着坐在角落里的人,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滚落下。
“哥哥……”
一声轻软的低呼,回荡在死寂的牢房,唤醒了姜云迟微弱的生志。
铁链晃着清脆的声响,姜媱看着那个朝她匍匐而来的姜云迟,死死地咬紧下唇。
曾经征南战北的小将军,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此刻双腿尽断,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昭狱,风光、尊严全都成了奢侈,悔恨与绝望折磨着他的斗志。
死亡无数次向他逼近,几乎是触手可及。
但那声“哥哥”,每每都能把他从深渊里拉回去。
他挪步到牢门旁,头发散乱,胡须尽长,那双深邃的眸子,拼尽全力挤出一丝光。
苍白修长的手伸出了牢门,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姜媱脸颊上的泪,烫得他心肝一颤。
少年郎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姜小媱,别哭了,丑死了。”
姜媱胡乱地抹了抹脸,双眸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姜云迟闷笑出声,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姜媱这才意识到,姜云迟的状态不太对。
她伸手贴在他的额头,顿时就慌了。
“你生病了!”
姜云迟缓过一口气来,摆摆手,“不过是受了风寒,不是什么大问题。”
姜媱不说话了。
至少比起姜云迟的腿,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今日阮氏怎么肯放你出来了?”
姜媱担心着被关在昭狱的姜云迟,姜云迟又何尝不担心独自留在姜府的她?
他这个妹妹啊,自小被他和父亲宠惯了,如今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
不能想,只是一想,姜云迟的心便如刀割一般难受。
他的姜小媱,应该是被捧在天上的月,被养在温室的珍珠。
可是现在的姜云迟,连说一句“哥哥保护你”都没资格。
姜媱冲着他狡黠一笑,“我偷跑出来的,顶多回去挨顿骂,她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明知道她想让他宽心,姜云迟不能宽心,却还得装着宽心。
伸手弹了她的额头一下,姜云迟笑了一声。
“就你这顽皮性子,日后嫁去了三皇子府,可得收敛一点了。”
唇角的笑有一瞬间的僵凝,姜媱没有向他说李承言的事,他们兄妹俩难得独处的时间,不能被糟心玩意儿耽搁了。
“哥哥,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姜媱郑重的表情,让姜云迟心里一咯噔。ωωω.χΙυΜЬ.Cǒm
随即又笑道:“什么事啊,该不会是三皇子要提前娶你吧?我告诉你啊姜小媱,你不要因为喜欢三皇子,就一股脑地扎进去,女孩子……”
“我知道爹爹因何而死!”
姜媱的低语,打断了姜云迟的话,也激起了那些被他刻意隐藏的伤痛。
“姜小媱……”
他颤抖着声音,眸色阴厉,带着威胁与恐惧。
姜媱却笑了,“哥哥也知道的吧?”
“闭嘴!”
姜云迟突然怒喝一声,又是控制不住咳嗽,肺部仿佛有千万把火在燃烧,却不及他心上的痛楚。
姜媱顺着他的后背,声音从未有过的冰冷。
“狡兔死,良狗烹。爹爹和哥哥为他征战沙场,他却因为猜疑,不惜要了爹爹和五万战北军的命……”
“闭嘴!”姜云迟死死握着她的手,双眸猩红,咬牙切齿。
“姜小媱,想活着,就闭嘴!”
雁回关一役,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
赴死的姜泽风清楚,苟活的姜云迟也清楚。
他不怕死,反正废人一个,烂命一条。
但是姜媱不可以!她才十三岁,她什么都不知道。
说他自私也好,懦弱也好,如今的姜云迟,除了姜媱,再也没有可以失去的了。
正因如此,他才不能看着姜媱踏入这趟浑水中。
他目光仓惶而恐惧,甚至带着一丝哀求。
姜媱轻轻抚着他的眉峰,“哥哥,你放心,我不会像以前那么傻了,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还爹爹清白,还战北军一个公道。”
“姜媱!”姜云迟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你能不能理智一点?顺帝根本不可能帮我们翻案……”
因为造成他们的惨剧的,就是顺帝。
姜媱贴近他耳畔,“顺帝不能翻案,那就换一个皇帝。”
姜云迟如遭雷击,再看看眼前的小妹,她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天真笑意,眼里却凝聚着万丈寒冰。
“姜小媱……”
姜云迟嗓音干涩,“你……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姜媱怔了一瞬,前世的委屈与痛楚在瞬间涌上心头,让她迫切地想扑进姜云迟怀里大哭一场。
可是她不能。
姜云迟尚且身在沼泽,她又怎么能加重他的负担?
少女的语气轻快了几分,“哥哥说什么呢?我能出什么事?只是想起爹爹在世时曾说,我们兄妹二人要守望相助,以前是哥哥保护我,如今,换我来保护你。”
姜媱不能久待,匆匆与姜云迟交代了几句便准备离去。
姜云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就好像曾经悉心照料的娇花,突然变成了凶猛的食人花,这种反差,让他又喜又悲。
喜的是姜媱也懂得保护自己,悲的是,不知道姜媱承受了多少痛苦,才磨练出这般心性。
姜媱出了狭窄的甬道,外面站着的人,却让她瞬间变了脸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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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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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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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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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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